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叶沫尔在地上捡起两块碎石子,屈指一弹,银霄楼外两名守卫就应声倒地。云沁寒只觉眼前一花,叶沫尔已经到了那两名守卫身边,他将他们倚在柱子上放好,远远看去就像是两人依然在尽忠职守一般。叶沫尔手脚迅速地做完这一切,云沁寒才到了他身边。

“我之前进银霄楼时不小心触动了机关,自知难以全身而退,便下了这步险棋。带了一个假的血玉珊瑚逃出,把真的藏在了这银霄楼的底层。本想着等到夜里扮成方才那姑娘的模样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出去了。只是我没想到你在这儿,也没想到那姑娘竟想要救我。不过你们的好意,我还是心领了。”

叶沫尔说着话从神坛下摸出了一个包袱。打开包袱,里面赫然有一架别致的七弦琴。还有一株血玉珊瑚。还有一些瓶瓶罐罐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将东西检查了一遍打包背好。一时无意间看到了云沁寒腰间悬着的玉哨:“你这个东西可以给我看看吗?”叶沫尔指了指玉哨,云沁寒从腰间摘下来递给了叶沫尔。叶沫尔伸手去接,不小心将手上的血迹沾到了玉哨上。包袱里的七弦琴上顿时闪过一丝血光。叶沫尔慌乱地将自己的血擦干净还给云沁寒:“这个东西是谁给你的?”云沁寒照实回答:“一个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

“就是一个普通的朋友。”

“你那位朋友可跟你提过这玉哨的来历?”云沁寒摇头。叶沫尔温文尔雅地笑了笑:“我要走了,咱们有缘再见。”

“等等,我送你走。我有照夜玉狮子,只要上了马,他们谁也追不上。”

“可是,这样会不会连累到你?”

“我本来也打算要走了,再说了,你身上始终有伤,我不太放心。就让我送前辈一程,聊报当年深恩。”叶沫尔微一颔首:“也好。”

叶沫尔身上还穿着文长老的衣服,就顺便用易容物将自己再次化妆成了文长老。跟云沁寒两人一前一后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了出去,路上但凡有人问,云沁寒便谎说自己要离开,简阁主派文长老送行。二人顺理成章地上了照夜玉狮子,风驰电掣地离开了。跑出一段路,听得耳后风响。马上多出了一个人来。

叶沫尔正要出手,就听云沁寒说了句:“别误会,自己人。”照夜玉狮子虽然神俊,但毕竟驮着三个人。跑下了紫金山就开始闹脾气了,扭着身子怎么也不肯走了。云沁寒与落梅就下了马,只留了叶沫尔一人在马上,也让它松快松快。云沁寒虽然知道身后上来的人是落梅,但一直没看清。等到下了马才看清楚:“你怎么披头散发地就来了?”落梅将落梅笛一举:“我正在洗澡,看到你受伤了就急忙赶来了。”云沁寒正想说:“我没受伤啊。”但他话没出口,叶沫尔就替他答了:“是我不好,不小心将血蹭到了玉哨上。”落梅在云沁寒面前时还算正常,一遇到别人,就瞬间冷成了一把刀:“你朋友?”云沁寒纠正:“是恩人。别说那么多了,你可有什么地方让他先疗伤?”

落梅转身就走:“跟我来。”落梅领着云沁寒来到一处民宅前推门进去。云沁寒伸手拦她:“这是什么地方?”

“这房子明天就有人来收,今晚可以暂住。”云沁寒扶了叶沫尔下马,走进民宅,突然闻到一股腐臭味,点亮了灯火看时只见墙角堆着四具尸体,两大两小。都是一刀被抹了脖子,那两个孩子因为脖子太细,颈骨已被切断,头被皮肉牵连着吊在一边,死状极为恐怖。云沁寒胃里顿时一阵抽搐,抢出门外吐了起来。等他吐完回到屋里,落梅已经将尸体清理了出去。云沁寒声音有些颤抖地问落梅:“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落梅漫不经心地回答:“今天第一天来。”

云沁寒的脸色很难看:“他们怎么死的?”落梅像扯闲话一样平静地回答:“旁边那家员外爷要扩建他们的房子,这家人死活不肯搬,那员外爷就请了杀手把他们一家都清理掉了。”云沁寒怒不可遏地吼道:“你们这些做杀手的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是非观念吗?”落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但她还是想不通云沁寒为什么要生气:“我做错什么了,还是我说错什么了?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是个杀手吗?”云沁寒一闭眼就看到那颗血淋淋的孩子的头,他无法遏制自己的愤怒:“为什么连这种生意也接?为什么连小孩子都不放过?”落梅抚额:“你生气是因为这个?那你也不必冲着我来啊,又不是我干的。”云沁寒追问:“那是谁干的?”落梅目光里含着不屑的神色:“这种小买卖也就是给刚入行的笨蛋练个手。”

“那你有没有干过这种事?”

“我出道时杀的第一个人就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悍匪。后来杀的人越来越有身份,从来没接过这种小儿科的生意。”云沁寒似乎在这个话题上绕不出去了:“那如果你接到这种生意怎么办?”落梅无力地叹了口气:“你是没完了是吗?这世上的不平事那么多,你管得过来吗?”云沁寒正色:“遇不到就算了,遇到了就过不去。”

落梅定定地看着云沁寒,片刻后她摔门而去。云沁寒这才想起了叶沫尔,转头看时,叶沫尔已经解开了衣袍,倚在床边喘息着。叶沫尔的神藏穴处还插着一枝箭镞,箭镞很深,外面只留了短短一截,刚刚能让人手抓住。云沁寒吃了一惊:“叶先生,你怎么伤得这么重?你不是说你已经包扎过,不要紧吗?而且刚刚……”叶沫尔脸色发白,冷汗涔涔而下:“我只是给自己用了点麻药,又吃了颗提神丹。孩子,我求你一件事。”叶沫尔喘了口气才继续说:“若是我死了,你就到把血玉珊瑚交给……交给火凰宫主。”叶沫尔并非气力不济,而是他说火凰宫主的时候,眼神有些不自然。云沁寒帮叶沫尔把衣衫脱下来,仔细看他的后背,黑色的箭头在肌肤下隐隐可窥,这一箭是将他身体直接射穿了。更为糟糕的是前面的伤口处已经开始溃烂,显然箭头上的毒根本没解,他想不明白叶沫尔是为了什么如此急不可待地要将血玉珊瑚盗出来。

云沁寒从叶沫尔的包袱里取出了一把牛角尖刀。要想取出这种毒箭,首先就是要用刀子将伤口处划开,将箭镞取出来。云沁寒虽然明知该怎么做但就是下不了手。在他犹豫的工夫落梅已经回来了。手里提了颗血淋淋的人头扔到云沁寒面前:“我将那黑心的员外爷杀了,帮你出气。这回你不生气了吧?”云沁寒现在哪有心思生气,他攥着尖刀的手心里已经全是汗,咬着牙将刀尖划上了叶沫尔的肌肤,叶沫尔疼得身子颤了颤,云沁寒的刀就再也放不下去了。落梅见状伸了手,示意云沁寒把刀给她。云沁寒把刀递给落梅,浑身都发了软。落梅挑眉:“这种事哪儿是你能干得了的?”她出手快且准,在叶沫尔的伤口处划开了一道口子,叶沫尔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云沁寒微感汗颜,略垂了头。落梅伸手去拉箭镞,叶沫尔疼得惨哼一声,脸上的人皮面具都崩不住了,翘起来一块儿。云沁寒索性帮他揭了下来。落梅摇头:“不行,这箭头上有倒钩,要是这么拔出来,会连皮带肉。尤其是箭射得这么深,必会伤了脏腑。恐怕等拔出来,命就没了。”云沁寒心中又紧张起来:“那怎么办?”叶沫尔声音微弱:“用内力将箭头从后背打出去。”

“这事儿还得我来。”落梅说着话猝不及防地下手,等叶沫尔痛呼的时候,箭已经沾着血带了些零星碎肉扎在了房栋上。落梅手中尖刀旋转如飞,庖丁解牛一般将腐肉挖掉,又拿出她的独门金创药往叶沫尔身上撒去,云沁寒看得心里直发毛,这种金创药他可是领教过。往上一撒,比割一块儿肉下来还要疼上数十倍。果然金创药往下一撒,伴随着嗞~一声响,冒了一股白烟起来。叶沫尔不知是早已疼麻了,还是真的能忍,居然只是皱了皱眉。云沁寒帮着落梅将叶沫尔的伤口包扎好。累得甩了甩手:“这救人可比杀人累多了。”叶沫尔声音微弱:“多谢姑娘,有劳了。”落梅摆手:“举手之劳,不必谢,不过箭镞上的毒还残留在你体内,你可有办法清除。”

叶沫尔释然地笑了笑:“这毒是浮沉阁秘制的,我纵是能配制出解药,恐怕也来不及了。”云沁寒小心翼翼地将叶沫尔扶着躺好:“不会的,只要叶先生能说出方子,我自会帮你去找齐药材。”叶沫尔摇头:“没用的,我中的毒叫浮生若梦,只有一天的时间了。可是解药中有一味最重要的解忧兰只有浮沉阁有,我也不知道这种解忧兰被他们藏在了何处。”落梅声音平静如水:“我不想白忙活一场。不就是浮沉阁吗?我帮你走一趟。”

落梅刚走到门口就被云沁寒一把拉住:“你不要命了?你杀了宝瑟,浮沉阁的人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断。别人去,浮沉阁的人还会考虑抓活的,你去了,他们一定是格杀勿论的。而且浮沉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找一株不知道下落的草药根本就是难于登天。”落梅耸耸肩很无所谓:“笑话,我落梅怕过死吗?”云沁寒依然拉着她不放手:“可我不想让你死。”落梅听到这句话,鼻子一酸,突然觉得很想哭。这么些年了她将自己的心锻造得刀枪不入却偏偏受不了云沁寒这一句:“我不想让你死。”她垂下眼帘轻笑一声:“放心,有你这句话我一定活着回来。”

云沁寒依然不放手:“你留下来帮我照顾一下他,我去。至少我不必拼命。”落梅冷笑一声:“看来我们谁也不用去了,人家已经追过来了。”云沁寒与叶沫尔也听到了远处的嘈杂声。

秋风伴着绵绵细雨收走了最后一丝暑气。尤其是在一间刚死过人的房子里,寒意更加阴森,失血过多又身中剧毒的叶沫尔冷得瑟瑟发着抖。云沁寒拉了床棉被盖在他身上:“好点儿了吗?”叶沫尔冰冷的手紧紧抓着云沁寒:“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听着,我不许。”他转头看向落梅:“劳烦姑娘带他走,离得越远越好。”云沁寒固执地甩开了落梅:“承蒙您给了我七年的时间,我的流风回雪剑法已经练成了。无论什么样的强敌我都能应付。”叶沫尔心中一急,低头咳出一口黑血来:“我昨晚已悄悄探过你的内息,的确比七年前更加精进。但是你身有宿疾,流风回雪剑法就如同那蜜蜂尾后的刺,杀人亦杀已。”

落梅抱着胳膊气定神闲地摩挲着自己手中的落梅笛:“别争了,浮沉阁人虽多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我一人足以杀退。”叶沫尔从包袱中取出七弦琴置于面前。落梅看到那张琴,手中动作陡然停下,瞳孔骤缩:“幻雪琴。”叶沫尔抬眸看了她一眼:“不错,正是幻雪琴。与姑娘手中的落梅笛系出一脉。”落梅向叶沫尔一躬身:“师父传我落梅笛时曾说过,他日遇到幻雪琴主人当称一声师伯。”叶沫尔叹了口气:“你师父如今安在?”落梅声音平淡:“死了。”叶沫尔闭了闭眼,沉痛地叹了一声:“他终是走了一条绝路。”叶沫尔苍白的脸上涌上一抹青黑之气,他的毒已经开始蔓延。他神色淡然地看着云沁寒:“记得帮我把血玉珊瑚交给火凰宫主,顺便跟她说一句,求仁得仁,虽死无怨。你们走吧,不必管我。”

“出来吧,念在你与先父也有几分交情的份上,只要留下血玉珊瑚,我可以让你离开。”简纤柔的声音掷地有声。云沁寒推开拦着他的落梅,过去将门打开,简纤柔一眼就看到了叶沫尔手中的幻雪琴。文长老等人惊呼:“是幻雪琴。”

宝音倒是不管什么幻雪琴,而是上前一步去想要看看叶沫尔的毒伤。找机会把解药送过去。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还真不好搞小动作。众人都惊惧幻雪琴的威力。因为幻雪琴比落梅笛成名更早,威力更巨。落梅笛只是能让人心魔作祟,暂时地迷失心智,虽然是内力越深厚的人越容易受其所惑,但只有像云沁寒一般本就有心疾的人才会造成实质伤害。但幻雪琴同样可以惑人心智,但威力更巨,它能让人产生幻觉,从而自残或是杀人,更甚者会令人血脉贲张心脉爆裂而亡。但是简纤柔却气定神闲,丝毫无惧。

她上前一步对着云沁寒笑颜如花,温柔似水:“你不是要吃我亲手煮的粥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云沁寒上前挡在落梅与简纤柔之间:“一株血玉珊瑚而已,不必如此劳师动众吧。看在我的份上,不要追究了好吗?”简纤柔笑意盈盈地拉了云沁寒的手,目光在落梅脸上扫了扫,不动声色。又看向叶沫尔,看似对云沁寒说话,目光却一直盯着叶沫尔:“你患有心疾,最是听不得这幻雪琴了。当初听过落梅笛后,你便时时发病,让我好生心疼。”

她嘴里说着温情蜜意的话,手上取了一方香帕。在外人眼里看来是她温柔地帮云沁寒拭汗,可是云沁寒鼻中嗅到这种股奇香,顿觉手脚发麻,待到帕子挨着他的肌肤,他浑身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吃惊地看着简纤柔。

落梅冷笑:“你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要是真心疼他应该立刻带他离开。”简纤柔目光阴冷地望向落梅:“我的男人,岂用你来过问?你杀了宝瑟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你倒是自已找上门来了。”落梅冷笑:“简纤柔,别太高估你自己了,我落梅岂是你能拦得住的?”简纤柔顺手摘下了云沁寒腰间的玉哨,高高举起,轻轻晃动,状似癫狂地抚着云沁寒的脸颊:“都怪我眼睛太好,你身上多出来了什么东西,我一眼就看见了。偏生我记性还好,我一眼就认出这玉哨跟落梅笛的材质一模一样。你怎么能这样呢?背叛我,伤害我,欺骗我,还跟我的仇人一起来对付我。你怎么对得起我?”她笑容阴鸷,目光阴冷:“文长老,你说对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人该如何处置?”文长老语声平静,但听到云沁寒耳中却比刀锋还冷三分:“那就把他胳膊卸下来。”

云沁寒第一次听到自己的骨头断裂的声音。他痛地惨叫了一声,落梅与此时发出一声尖厉的怒吼,手持落梅笛向简纤柔刺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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