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亮一眼就看穿萧斯完全是在攀诬金卉迟,但那七千多武林高手却绝不会是妄言。这世上竟有人能聚集这么多武林高手,这个威胁恐怕远在一直在隔靴搔痒的浮沉阁之上。这样的势力是绝不允许存在的。

被萧斯一打断,金卉迟对于圈地造成的流民增多问题就没心思再与完颜亮细说了。推说会考虑两天就跟唐括普哲一起出了宫。

金卉迟:“候爷跟着我做什么?”

唐括普哲:“我……我怕你初来上京,人生地不熟,没有落脚的地方。”金卉迟客气而疏远地一笑:“候爷多虑了。”

“你上次来的时候住的是云来客栈,你这次不会也要去住客栈吧。我在城东有一座自己的别院。你可以……”

“不必了。”金卉迟没有给唐括普哲再说下去的机会,转身大步离开。他是要在云来客栈落脚的,但现在恐怕还不是能睡个安稳觉的时候。刚刚完颜亮显然是对那能聚集起七千多人的势力忌惮了。浮沉阁没有这个能力,放眼江湖也只有无归山庄了。这事情完颜亮要查还需些时日。可他却是查都不用查就猜出了七八分。

他现在要去的是上京城中最高的一座楼——胜寒楼。胜寒楼比皇宫中最高的望烽楼不相上下。但人能站立的地方却是比望烽楼要低上一丈有余。它的高度是因为戴了一顶高高的“尖帽子”。那尖帽子顶端是一个身高三尺的舞女像,高蛾云鬓,一臂抬手向天,一臂作展翅状。似是俯瞰人间百态,又仿佛随时会腾空而去,远离尘苦。那舞女的衣裙纹理色泽与屋顶浑然一体,仿若整个胜寒楼都在那舞女裙下。

这多少给人一些遐想的空间。若是这样的屋顶出现在别的地方自然会被人垢病,但出现在这里却是多了不少意趣。因为这胜寒楼就是收揽裙下之臣的地方。这胜寒楼背后的东家是朝廷。大金国的国库能暂时支撑少不了这座销金窟的功劳。起初只是容纳一些获了罪的官宦家眷,直到两年前,朝廷将胜寒楼的经营交给了一位叫贺炎泽的进士,这胜寒楼就开始日进斗金了。

胜寒楼的酒好,姑娘也美。但它出名的地方并不止此。胜寒楼像是一道奇高的门槛耸立在前,两侧分别是歌舞坊、丝竹馆、书画轩、斗茶庭。被护在最里面的是一座院中之院,楼外之楼。这座楼的名字是“小楼”。小楼无论从高度还是华美的程度都远不及胜寒楼,但却是最精妙的所有。

小楼住的全都是多才多艺又长相旖旎的男子。用来接待好男风的达官显贵。唐括普哲就是这里的常客。

胜寒楼后的院中苍松迎客,青竹夹道。最中间的位置还有一弯月牙形的人工湖,水中泊着几只小舟,左右各有一大片睡莲群,此时尚是早春,尤其上京的气候偏冷,可是池上的莲却是开得明艳瑰丽,莲叶更是青翠欲滴。金卉迟扫了一眼就觉得索然无味,不过是绢帕等做成的假花假叶。

金卉迟去的是最为清静的书画轩。他来的时候正是上午,是人流最少的时候。整个书画室里空荡荡的。金卉迟在靠门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将一条腿悠闲地搭在另一条腿上,将衣裾一抖整齐地盖在腿上。拿了茶壶茶盏自斟自饮。

“我说怎么一大早有喜鹊吵得睡不着,原来是有贵客到了。”上官幽词嘴角噙着一丝和风细雨般的笑走了进来。她平日倒是不常来,她手底下培养了许多个得力又忠心的人手,根本不需要她一个大官夫人亲自抛头露面。只是今日突然听到金卉迟入京受封的消息才过来的。

胜寒楼里可谓是谈笑皆显贵,往来无平民。不必刻意就能得到很多的消息。上官幽词派在上京云来客栈和金风醉的人都没有回音,她实在猜不到金卉迟会在哪里落脚。实在等不及召几个管事过来询问,反正一刻也坐不住索性亲自跑一趟。

没想到她一进门就有人报她,有个外乡人上了书画轩。上官幽词上楼想要看看是何许人。顺嘴打着甜死人不要命的招呼,实则根本是只过嘴不过心的。直到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时,一颗心狠狠地坠了回崖。她好不容易将掉下去的心捞了上来,努力做出没心没见肺的样子:“哟,我当是哪位贵客呢?原来是金大老板光临了,我这里可是很贵的,金大老板可带够银子了么?”

金卉迟头也没回无声地笑了笑:“银子若是不够,我可以把裤子押给你。”上官幽词噗嗤笑出了声:“哥,你这死抠死抠的**病还没改啊。果然是越有钱越抠。”

上官幽词说笑着以一个看似很轻松的姿态坐到了金卉迟的对面。她装作不经意地看向金卉迟。一年多没见,他像是憔悴了许多,脸上还带着些病气。上官幽词的心无端地收紧。想要关心他又怕被他发现,只好刻意将目光移开,不去看他:“说吧,有什么事。别说没事啊,你可不是会光临这种地方的人。”

金卉迟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问:“听说这胜寒楼有位罗烟姑娘。我找她有事。”上官幽词眸光略顿,随即笑了笑:“怎么,情窦开了?”金卉迟无奈地笑了笑:“别闹,我有正事。”上官幽词挑了挑秀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这世上最正经的事了。没关系,跟我说说,我帮你引见。”金卉迟敛了笑,端了茶自饮,不再理上官幽词。

“行行行,一来了就让我帮你找姑娘,也不问问妹妹我过的好不好,有没有被夫家欺负。真不知道你怎么给人当哥的。”上官幽词越说声音越低,呶着小嘴,一副真受了委屈的样子。金卉迟看都没看她:“行了吧,贺小兔巴不得把你宠到天上去,哪里舍得让你受委屈,倒是你,有没有欺负人家?”上官幽词白了他一眼:“这还差不多。行了,我去叫罗烟出来见你。”

上官幽词腰肢一扭,站起来就走,金卉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轻叹了一声,嫁了人的人了还一点儿也不稳重,真不知道以后怎么给人当娘。

上官幽词明知道金卉迟找罗烟定是有事,但她心里就是不舒服,所以见到罗烟的时候虽然脸上带着笑,但精通事故的罗烟却直觉地闻到了她身上的**味。不过她既然能忍着不发作,罗烟也就当自己不知道。

罗烟见到金卉迟的时候,眸光略沉,心下了然。等金卉迟明着赶走了上官幽词才笑着欠了欠身。金卉迟坐得稳如泰山,连眸光都没抬一下:“ 我来是想跟你说一件事。博雅村的事你想必已经知晓了,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七千多武林高手应是无归山庄的手笔。”罗烟笑了笑:“简阁主曾说过,若这世上她还有对手,这个人一定是金先生。”金卉迟冷笑一声:“她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也太抬举我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世上能人多了去了。”罗烟俯首一揖:“先生教训的是。”

“少跟我来虚的,我时间不多,长话短说。皇上怕是动了杀念,他应该很快就能查到无归山庄的头上,你想办法通知他们避避风头。”

罗烟闻言一怔:“这……澹台老英雄恐怕不会愿意吧。”金卉迟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若是宝音连这么点小事也办不成,你们浮沉阁在上京的暗桩,包括姑娘在内,所有人的名单都会出现在皇上的御案之上。”罗烟面上虽不动声色,袖下的粉拳却是捏出了一手的香汗。

年前楚雅赋来告诉她要她协助金卉迟在京中站稳脚开始,她心里就十分地不安。据楚雅赋说他既无家国之念,也没有英雄气魄,甚至连个良善之人都算不上。她们这些人都是处在敌人眼皮底下的,稍有不慎露了马脚都有性命之忧,可是一向决胜千里的简阁主竟然把她们的身份透露给了那样一个人。罗烟实在有些想不明白。

金卉迟没给罗烟开口的机会,扬长而去。出门时正遇到上官幽词的车驾。上官幽词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笑意盈盈地向他招手:“哥,我送你回去吧。”

又一个打探他住哪里的。金卉迟抚了抚额,向上官幽词说了声:“不必了,早点回去吧,见到贺小兔,帮个带个好。”他扬手将马一拍,上官幽词的马车就驶了出去。金卉迟笑意盈盈地挥着手送她离开。上官幽词意兴索然地坐回了马车里,脸上的笑散得干干净净。一低头,两滴泪落下,打湿了裙角。金卉迟离开胜寒楼独自在街上踱步,他左右张望,似乎在欣赏上京城百姓们的叫卖声。其实那些吼的震天响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就都变成了一片混沌的杂音。

他拐过街角向上座废旧的土地庙走去。那是丐帮在上京的一个分舵。丐帮自从林儒生走后连着换了几任帮主,现在的这一任帮主是金卉迟临到上京之前亲自去指定的。是个长得有几分像小金子的少年,名字却比小金子正式多了,叫苏豁。

那孩子年纪虽不大,但处事却精明得很。金卉迟到上京之时,他也启程往上京赶。金卉迟坐的马车走的官道,他虽靠两条腿,抄的却是近路,竟比金卉迟还早到了一天。

破旧的土地庙里正煮着香气四溢的地瓜粥。苏豁拿着根烧火棍在小心翼翼地搅动柴火。听到脚步声立刻高兴跳了起来:“哥,你来了。刚出锅的地瓜粥,要不要来一碗?”他笑起来的样子实在太像小金子,金卉迟恍惚了一瞬,随即笑着:“正好饿了,来一碗。”

“得嘞。”苏豁十分喜悦地用自己的破碗给金卉迟盛了一碗递给他,自己则就着锅拿一个现刻的勺子舀着吃。

“其他人呢?”

“算到哥你这个时候会来,我把他们都打发出去了。”金卉迟嘴角微微含笑,这孩子倒真像是个做大事的。

“以后,我可能要留在上京了。大明城那里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还有……”

“还有云三堂主那里我也会盯着些的。”苏豁接过话,一双大眼睛透着异乎常人的精明。金卉迟微感诧异,苏豁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说错了?”见金卉迟没有怪罪的意思,他才腆着脸笑笑:“我知道我应该藏拙的。不过,哥,我只是想告诉你,在这里,你不是一个人。”苏豁目光越发地精亮了,尚有些稚嫩的双肩耸了耸,似乎想要给金卉迟做一个可以担当大任的样子。金卉迟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子递过去。

苏豁的第一反应是,这银子可不是给他花的。他接过后仔细摩挲,发现银子上微不可查地刻一个“一”字。

“以后如果你收到带有“一”字的银子,你就到金风醉后院等我。若是收到“十”字就代表我有危险,你就去胜寒楼找一位罗烟姑娘。苏豁点头表示记下了。

土地庙这里离闹市有一段距离。金卉迟从土地庙出来时天色已经不早,到了暮色四合的时辰。阳光残留给大地的温度也流逝了不少。金卉迟深吸了一口上京的冷气,紧了紧绛色的披风。他这时候竟然很想有个人驾着马车来接他。

可来接他不是马车却是一队手持弓箭的骑兵,为首一人竟是萧斯。萧斯一声呼喝,众骑兵将金卉迟围了起来。

“萧大人,这可是天子脚下不是你燕山府。做事情还是谨慎一些的好。”萧斯一双铜铃似的大眼盯着金卉迟,双眉倒竖:“金卉迟,你看看这是谁?”萧斯的马向旁一闪让出一条路来,一辆轮椅推了出来,上面坐着的人是萧离。

金卉迟背脊一阵发凉,心知今日之事决无法善了。幸好这些日子他一直穿着云沁寒送给他的护命甲。他暗暗扣住了袖上的机关。

“你得罪了我们萧家,还敢到上京来自投罗网。上一次你来去匆匆没逮到你,算你走运,可是今日你是插翅也难飞了。”萧斯恶狠狠地一戟指向金卉迟。

“大哥,还跟他费什么话,快给我报仇啊。”萧离受伤后,一改原本胆小谨慎的性子,变得乖戾了许多。这时看到仇人,眼睛都红了。

金卉迟一拉袖中机关,一排十三根短箭一齐射了出去。金卉迟在扣动机关的同时向前冲去。萧斯带的都是战场上真刀真枪厮杀过的勇士,反应十分迅速,金卉迟手一抬他们就立刻举长枪格挡。只是金卉迟的袖箭是云沁寒特意取精钢打造的。长枪碰到小小的袖箭竟然无法格挡,连人带枪给射下马来。

金卉迟瞅着这一空档,双足轻点,越过骑兵,施展轻功离开了包围圈。

“大哥,快追,不能让他跑了。”不需萧离提醒,萧斯也知道金卉迟一旦逃离,后患无穷。他们萧家虽在上京颇有根基。但那日在御书房,萧斯看得出来这金卉迟在当今皇上那里可是很有些分量的。

金卉迟的轻功虽然不弱,但自从将云沁寒送走后,他几乎夜夜宿醉。身体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只是区区两个纵身后就开始气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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