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今日有人将这块牌子送来。”

李世民伫立船头,凝视手中金光璀璨的牌子,时而剑眉禁颦,时而星目闪烁,看不出究竟是喜是忧。

他入关南下,一路打探平阳的下落,数月来于乱世中毫不避讳,却没有得到半点与妹妹有关的确切消息,倒是引来颇多别有用心之人。

骗钱的,寻仇的,慕名结交的数不胜数。

有那么些时候,他也曾怀疑,自己妹妹是否真的死了?

但一想到自己一家兄弟姐妹,那些嬉笑怒骂,其乐融融的日子,便不敢再想下去。

“二哥!三哥霸着突厥可汗送给爹爹的马儿不肯让我,你帮我要要成么?”

“二哥,长孙姐姐偷偷让我告诉你,今儿下午他在原处等你,让你莫让爹爹晓得,不然爹爹又要取笑于她。”

“世民,为父授你谋略,传你武功,教你阵法,予你权势为何?”

“父亲盼孩儿他日有成,为民谋福祉,为家争名气,为国建社稷,为己杨威名!”

“唉!痴儿,这些有何用?为父所为,无不为你为家!若无你们,为父辛苦为何?为父只盼你尊辅建成,护佑弟妹!”

这些情景,每每在他心中混乱时浮现。

四妹若是去了,李家起兵意义何在?若说只为天下,他自己也有些不相信。

逐鹿中原,千秋霸业不过一场笑话。

他一路行来,心中忧虑日重。

直到七日前,杜伏威遣人送来这九五金牌,他方才放下心中大石。

但几日寻找,又见不到平阳的踪迹,倒是寻到那为杨逸平阳开船的船家,但只知二人入了江,再不曾回返。

得知二人生还,虽不知平阳为何不回家,亦或怎的不来见他?心中也稍微安宁一些。

便一路随江寻去。

.......

茫茫群山,浩瀚天穹。

悠悠林海,古木参天。

无际草原,一碧滔天。

邈邈雪海,大哉昆仑!

这是杨逸初到西昆仑时的感觉。

雪海,沙漠,森林,沙漠……

奇观异景,不胜枚举。

莽莽昆仑,山山相连,连绵起伏,极端气候,各族人民共同组成一幅展示不尽而又动人心弦的绮丽画卷。自古以来,关于昆仑的故事数不胜数,亦或神话传说,亦或历史奇谭,但于整个华夏,实是文化和生命的摇篮!

那日在百花谷中,莫名其妙的被云无泪挟走,便一路西去。先是逆江行舟,后又乘马出关。

杨逸身上有伤,云无泪便买了辆马车,雇了车夫载着他赶路。她性子冷淡,一路极少说话,但对杨逸的伤却也上心。

她是云家家主,武功当世一流,比之三门高手也差不了许多,不仅如此,她对医术药理更是颇有研究,沿途路过城镇必然入店配药,加之深奥内力舒经活脉,行了半月光景倒将杨逸极重的内伤治好了不少。

杨逸起初本是颇为忌惮此人,生怕她因为杨广之仇,要他半条小命,且不说害他性命,便是一番折磨,此时也是万万经受不起。起初几日,他连药物都吃得小心,但自己不同药理,无可奈何,也不知道是毒是药,有害有益,平白无故的担心了几日后,云无泪又为他耗损内力修复受损经脉,更是想不通,

后来横下了心,只当她怕自己死在路上,无法给水灵风交代,便也受了这些好处。

他伤势本来极重,但云无泪的调理下倒恢复了几成。

直到他自己能聚起功力,云无泪仍然为他耗损功力疗伤,那时他才知晓,云无泪是真心为他好。

但更加想不通其中关节。

每每问起云无泪为何抓他,又为何助他疗伤,究竟要水灵风还她什么东西?

但云无泪的回答却是千篇一律,她与紫薇帝师颇有渊源,素来敬仰,本不该抓他,但事关重大,只好顶风为之,为他疗伤便算是还他情了。

杨逸见问不出什么东西,也就作罢,他武功可能没学到师父的一半,但那无所谓的性子倒比其师更甚。

到了塞外,仍然不断向西。

一路行来,优雅秀丽的南国山水,直上云端的大江大河,一碧千里的塞外草原,委实让他目不暇接,倒也随了他自然的性子,乐得轻松欣赏。

一月有余,终于深入昆仑。

进了山林,过了雪海,又入云深,不知又走了多久,终于入得山庄。

他本对地理山脉并不了解,加之昆仑横跨绵延千里,过了什么山,入了什么林,他全然不知。

直到步入云家山城,才在心中暗叫厉害。

山城建在一座山峰之上,与世隔绝,自云云遮雾绕的山顶蔓延到山腰之中,造型古朴而又华丽的楼阁殿宇,奇花异木,古怪图腾,不知道凝聚了多少代人的心血,方能在这重重大山中,建造起这座避世国度。

进了山城,其中男女老少,都身着中原服饰,说的也是汉语,并非昆仑四周的塞外民族,往日听闻云家一脉,他不过想着一个商家豪门,纵有传承,也颇为有限,直到亲眼所见,方知坐井观天!

云无泪让他住在一处颇大的院落里,此处修建的颇有几分当年秦淮烟雨巷院落模样,轩窗小阁,水墨屏风,香炉小凳,别具一格。他倒也老实不客气的住了下来。

云无泪并不对他设侍卫看守,还叫了一个比他大了两岁的俏俾服侍他起居饮食,已贵客临门之礼待之。

住了不到一日,便有一个长得美丽秀气的小丫头来找他玩,十三四岁年纪,乃是云无泪的女儿。小丫头性子和云无泪大相径庭,一个冷,一个热,一个活泼,一个淡漠。总是跟着杨逸,问东问西,对昆仑山外任何事情都感兴趣,每每一来便是待上一天,有她在,杨逸也不觉得无聊,把她当做亲生妹妹般,用往日那一套吊儿郎当的语调,逗得小丫头笑声回荡在整个山城。

只是闲暇时,心中为平阳担忧,不知那丫头现在何处?是否寻到水灵风来救他。

还有自己那皇帝大哥,此时处境如何?

这一日,杨逸身着白羽披风,戴着云无泪给他御寒紫玉锦帽,站在山城绝顶眺望着远方,只是昆仑崇山峻岭,目光所及不过万分之一,加之云雾升腾,远处景物看不真切。

他忽然对此行经历生出许多感悟。往日心中不在意的,亦或不情愿的。顷刻间都崩了出来。

感情,武功,所学道理全部涌上心头。

若是紫薇帝师凌虚尘在此,必会会心一笑,言孺子可教。

心中默默想着,师父曾言,佛门炼心,苦中求一份大毅力。道家无为,看云淡风轻,道法自然。而魔门主张一颗本心,虚伪做作,竟是枉然。若让他们看看这昆仑奇景,是否会生出不同景致。亦或像自己师父说的那般,看看这世间,那里便藏着最道理,生着佛法,映着本心,奇功妙法,天地其中。

他思绪早就飞到九霄云外,还没想出这天地间有何深奥道理,藏着怎样绝妙武功,便被云无泪那清冷的声音打断思绪。

“小王爷伤势未愈,这山崖上风大,随我回去吧。”

杨逸回头见到云无泪,微笑道:“多谢前辈关心。”

云无泪再不说话,回头就走,白羽披风随风舞动,伴着白发风雪,冷艳孤傲不可一世。杨逸早习惯了云无泪这性子,也不说话,就跟着她往山城里去了。

走了还没几步路,云无泪突然道:“不灭和尚和水灵风已经出了关,三日之后便可寻到这儿了,小王爷那时要去要留,我再不做阻拦。”

杨逸一愣,没想到那水灵风和自己素不相识竟然真的来了。不过心中疑惑,当年云家险遭灭门,乃是水灵风所救,今日怎么和云家反目成仇。遂问道:“前辈究竟向水帝君有何恩怨?”

云无泪突然停住,回头冷冷注视着杨逸。

看得杨逸心中发毛,暗叫不好,只怕问到了云无泪的禁忌。

云无泪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杨广师兄没同你提过?”

杨逸摇头,他只知道当年事情的片段,究竟自己大哥抢的什么,他哪里知道。

云无泪接着道:“当年杨坚王图霸业,江山不朽,你觉得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心动?”

杨逸皱眉,云无泪所言极是,杨坚统北周,势力强盛,灭南陈不过时间而已,究竟是什么让他心动?

云无泪见他脸色时而疑惑,时而凝重,道:“古往今来,君王统一天下,治世繁华,便只剩下这一件事情了,怎么让自己活得更长些,让他们丢了这至尊荣耀,荣华富贵,就那么死了,自然不甘心。”

杨逸心道是了,该是此理。跟着叹息道:“古往今来,帝王求长生不死,确实做了不少荒唐事情!”

秦皇汉武,晋帝齐主,都是如此!

云无泪摇头道:“此事并不荒唐,他们寻对了地方,只是,他们又怎知道,连我这家主也不知道他们索要的东西有何意义。”她目光忽冷,“更别说当时那东西已经不在我手上,他们问我要长生不老,我拿什么给他们?”

杨逸一愣,这段往事竟然还有这样的波折,却是从未想过。

云无泪接着道:“我们云家自古相传,守护着长生之谜,谁曾想到,到现在我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守护着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她抬头望着茫茫云海,悠悠道:“那时我只知道,我们云家自东晋由昆仑移居关内,所带之物,绝无长生典籍,更别说长生不死药,家族长辈们也只是经商而不涉及宗教政治。几百年后,我作了家主,当时年少轻狂,心里就想着一定要查到自己家中究竟有何秘密。但又不知从何查起,只有家族世代相传的一块古印。我不甘心,自阅尽古籍,踏遍大江南北,只为了找出这个藏了千年的秘密。谁知谜题未解,倒是遇到了一个不该遇到的人!”

杨逸道:“水灵风?”

云无泪叹道:“就是水灵风。”

“那时我正在巴蜀访秘,他就那么出现在我的眼前,天文地理,古今传说,佛道奥义,太古幸秘他居然样样皆通,我一心查询家族秘密,便与他同游川蜀,踏古谈今,一起便是月余。”

杨逸道:“后来你喜欢上了他,告诉了他长生之事,甚至将古印也给了他?”

云无泪也不奇怪,水灵风英俊不凡,武功卓绝,学问渊博,自然令她倾心。只接着道:“你猜的大半对了,只是长生之事,实在不是我说的,甚至,他比我知道得还多。”

杨逸目瞪口呆,暗道这水灵风究竟来路是何?

“他拿到古印时,面色突变,当时情景,我永生难忘!我只见到古印在他手中忽的变得金光闪闪,哪里有平时锈迹斑斑的模样,他口中直道,是了,是了......却也仅仅这一个词语,我想问他,谁知道他突然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

杨逸奇道:“什么?”

云无泪叹道:“待我心中谜团解开,定当前往云家,负荆请罪,还你古印。”

后来,便是南陈被破,云无泪险些命丧仲玄魔手,得水灵风所救。

她为了找出秘密,本不愿回昆仑,经此变故,性子愈加清冷,便回到昆仑,一边寻水灵风,一边查着古印秘密,杨逸被抓,倒是意外之事。杨逸叹道:“小王这一路倒是好运气,有关无关的事情都找上门来。”又奇道:“不灭和尚怎会和水灵风如此熟稔?”

云无泪答道:“水灵风乃是了生大师所救,但事情经过我却不知。而不灭和尚,却是想帮我要回古印,却被水灵风设了个什么棋局,要了几十年还没要回来。”

杨逸莞尔一笑。

山城中传来甜美悦耳的少女声音,“妈妈,王爷哥哥,徐婆婆让我叫你吃饭了!你们在哪儿?”

云无泪道:“走吧!”

便再不说话,飘飘然往林中走去。

“和尚,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寻个农户打发一晚,明日再进山去寻云无泪和你师叔如何?”

三人策马远眺,目光所及尽皆崇山峻岭,绵绵无边,大哉昆仑。

三人一女一男外加一和尚,女子虽美丽出尘,但坐在马上,眉目间英气逼人,男子倒秀气如女子,只有那大和尚浓眉大眼,络腮胡子,看着好不吓人。

这三人正是平阳一行人。

杨逸被抓之后,平阳心忧难耐,想出谷去寻,但又不知去何处,便等在谷中,心道这和尚总不敢不顾师叔生死,总会回来,果不其然,等了三日,就见那不灭和尚揪着水灵风回到谷中。

不灭和尚见只有平阳一人,急道:“小婶婶,我那小师叔呢?怎的就剩下你一个人”?

平阳心中本就伤楚,把杨逸被挟持之事归罪到自己身上,她只认为若是自己不说杨逸身份,云无泪便不会抓她。她倚在门外许久,不言不语,被这和尚一问,立刻悲从心起,哭了起来。

不灭和尚更急,“哎呀,阿弥陀佛活菩萨,小婶婶你别哭啊,这算哪门子事情,我那师叔到底跑哪儿去了?”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平阳才哽咽着说出事情缘由。不灭和尚一听立即变色,却把身边的水灵风大骂起来,“你这小子惹谁不好,偏偏把那疯子惹到谷中,现在可好,把我师叔抓走,你不想办法把我师叔救回来,看和尚不剐了你。”

那水灵风倒没骂回去,皱眉不语,神色凝重,许久才说道:“走吧!”

就这么一行三人一路出关,平阳也沿途留下记号,盼着二哥能够看到,追上来帮自己救下杨逸。

行了月余,终于到了这昆仑地界。

不灭和尚道:“这昆仑绵延千里,那云家疯子住在哪座山上?”

水灵风道:“哪来这么多话,小生若不知道路带你们来作甚?快些找家人户,小生真个累得不行。”

不灭和尚吃瘪,不再说话。

平阳一路少有说话,牵挂着杨逸,心道他伤重未愈,哪里吃得被挟持做人质的苦头,也不知这一个多月吃得可好,睡得可好?昆仑气候极端,会不会冻着。

三人寻了户游牧人家,此处偏处塞外,民风习俗和中原迥然不同,但金子恍惚在世界各个角落都那么吸引人,那人家在收了水灵风一锭拳头大小的金子,笑逐颜开,奉上奶酒,端来酥油茶,客客气气,全无初见时那副警惕的模样。

昆仑横跨中土,连接塞外,乃是万山之祖,附近地势各异,民族杂居,水灵风他们投宿的便是藏族人家,是个游牧民族。随水而居,生活饮食异于中土,若不是那锭金子,是万万不会留宿三人的。

用过晚饭,三人同帐而眠,平阳久久不能入睡。

只闻得水灵风怒道:“他娘的臭和尚,你若再发出这震天动地的呼噜声,小生一定将你扔到外面湖中去。”

平阳不禁莞尔,她担心杨逸,倒没注意这大和尚的呼噜。

又是一夜无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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