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日色褪去,刘旦缙照旧晃着步子慢慢从外院踱步进来,提着衣摆跨进锦绣院内,左右随意瞥了眼,走了两步才发觉有些奇怪,怎么这里竟连守门的媳妇婆子都少了一半。

身后跟着的人将主子送到后,略有脸面的便去了延蕴院回报。

刘旦缙跨进内院里。

平日间,就连元氏那里规矩极大的地方,都免不了有小丫鬟们唧唧喳喳凑在廊庑之下聒噪凑趣,这里却十分让人难耐的安静,刘旦缙的心说不准的有点儿悬起来:莫不是安静的过了头了。

沿着青石板路走近正房廊庑下,偶尔碰见一两个执瓶捧杯的来往,都极有规矩的低着头屈膝而后退至一旁,很是懂事守成。

刘旦缙“嗯”着挥退,若无其事的上了台阶,摇进了叶英儿住着的的正房,早有两个穿着体面的大丫头亲自打帘请安。

装着烟云色纹纱曳地大裙的叶英儿笑盈盈的站立在正堂屏风内口,屈膝行礼后迎上前,微仰着头嘴角轻抿笑眼望向那男人,“给爷请安了。”

刘旦缙忍不住也给回了个笑脸,点着头把外披风接下来扔给后面的丫鬟,走在最前面,漫不经心的轻斥,“这堂口灌着风,你怎么敢出来?!”

叶英儿落在他身后跟着进了暖阁,心中腹诽,脸上带了浅盈盈的低笑回道,“是,以后不敢了。”

刘旦缙抬起双臂,叶英儿服侍他换过家穿的散袍,帮着挽起袖子,迎絮几人端过来热水盆和碱皂,待收拾完毕后,叶英儿才捧着暖烘烘的热茶送到刘旦缙手里。

男人脱了靴子上炕坐着,瞅了两眼床上透亮的琉璃片,上面贴着两只虎虎生威的小老虎,瓜瓜憨憨的神态惟妙惟肖,接过茶盅喝了两口。

叶英儿让人把靴子提走去外头抖落尘土,“爷可要传饭?”

刘旦缙“嗯”了一声,“都做了些什么吃食?”整个人躺倒在炕上,懒散的眯起了眼,屋里暖和得很,炕上的褥子也很厚软,躺在上头舒服的人就想睡着。

叶英儿笑着道,“夫人那里送来几只小黄鱼,妾身瞧着新奇,怕厨房里做的伤了鱼的鲜,就让人过水炸了,炒了些辣酱浇在上头。”

又说了几道他平时总会多吃几口的菜肴,刘旦缙满意的颔首。

叶英儿便侧脸向外轻轻嘱咐几句。

屋内人轻手轻脚的鱼贯而出,刘旦缙听到动静也不动弹,只是身上忽然多了件薄被子盖住了手脚,才勉强睁了眼,瞧见叶氏正够着手臂将他脚底的被子掖好,不由的出声道,“坐着吧。”

叶英儿抿嘴一笑,“爷可是乏了?要不让饭迟摆一会儿。”依言坐到他身侧。

刘旦缙道,“不用,就躺一阵子,你跟我说说话。”

叶英儿靠在身后的大枕上,“妾身听着呢。”

刘旦缙一愣,随即感觉有些好笑,说实话他很少有和女人说话的经验,随口道,“这些天都做些什么?”双手搁在脑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想起方才的念头,“我瞧着你这院子人少的厉害,前一阵子你这里放出去几个,再没进来填补的人不成?院子里空荡荡的看着不像话。”

叶英儿听了也不有他,点点头道,“是挺少的。”

刘旦缙瞟了她一眼,“夫人那里前几日放出去几个,管家又买了些正在底下调|教,打算正月里用,你过去要几个过来,——放在院子里也好看些。”免得安静的像没人住的地方一样。

叶英儿算了下自己这边年后要嫁人的姑娘,颇有些纠结,看在刘旦缙眼里,只当是她怕正夫人的缘故,又觉得这女人话少性子涩,于是道,“不过是些粗使的丫头,花不了几个钱。”

叶英儿微微一笑,应承了下来。

这样软绵绵的竟让刘旦缙无处下手,颇觉得挫败,想在说些什么让两人之间不这么生疏的,就有人在外头回禀传饭,只好先放一放。

叶英儿也瞧得出来,可能这男人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他不开口,她也不好多嘴。

很快饭菜就热腾腾的端了进来,一溜儿的丫鬟们鱼贯着进进出出,叶英儿虚应了男人几句,便侍候着他调箸弄食。由她布了几个菜,刘旦缙便觉得有些熟稔,让人做到自己身侧,“你也吃着。”

叶英儿乖巧的紧,轻声细语的应着,且帮他调了羹汤后,才肯进一些饭。

两人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饭食味道还好,两人都不是挑嘴的,和和气气吃完,随便给了厨房几个赏子,气氛十分温馨。

只是两人那久的不见一面,心中存着的生疏总不会立刻就都去了。

刘旦缙自然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他向来都觉得这女人总是对自己隔了一层薄薄的东西,看得见却看不清楚。这样子久了,便渐渐觉得无所谓,只当她天生这样的性子。

吃晚饭,叶英儿不习惯才吃了饭就窝在榻上,忙忙碌碌的拿了木华的差事,亲自烫起了酒来助男人消食,听他说一些外头的事情,偶或会心一笑而已。

屋内留了两个丫鬟侍候,侍立在一旁。

刘旦缙吃得满意,见着那女人在一旁烫酒,忙忙碌碌的都是围着自己转,心中满意,便拿出了东西,“让那个去烫酒,你过来坐。”

叶英儿偏着头瞧那男人从袖兜里掏出一叠儿纸票子来,心中暗忖,今天倒是稀奇,每月中才领月钱不说,最近也没听说有什么节庆。收敛心神,便听见他唤自己,于是笑道,“是。”

刘旦缙顺了顺衣襟,将那叠纸张分成三四落平铺在窗下炕几上,而后看着叶氏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的活儿,颇有法度。

将先筛出来的小半盅烫酒端上炕,又指挥丫鬟取了厚一些的靠垫放到他身后,而后才乖巧的爬到他身侧跪坐下。顺着他的手指向看了看,黑压压油墨印的很乱,横的竖的排版字,耳边已经响起那男人的笑声,“坐那么远怕什么。”

那声音就在耳边。

叶英儿不免被搔到,耳根子微红,肩头跟着有点儿紧张的僵硬一下,就被男人拉着手靠近去坐,又不能拒绝,只好低了头佯装去看那些印纸,讷讷道, “……什么东西,挺乱的。”

刘旦缙怎么看不出她的紧张来,想着多好久都没来看她,她又怀着自己的骨肉,心中略升起些怜惜之意,便揉了揉她的垂髻,“乱?”

男人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优势,仅这样低沉嗓音流连自己耳畔的诱惑,叶英儿就有些吃不住,差一点儿就想推开他。

理智支配身体,身子顺势软靠在男人肩头,深深几个呼吸之后适应了男人的味道,带着些嗔意轻轻叹气,“还以为是银票呢。”

点点戳戳几落纸,迟疑的一顿,有些茫然的回头看男人一眼,“这个,是……官印?”

刘旦缙嫌那小下巴咯得慌,索性将人拉进怀中,左手圈着她的腰右手点着其中一份笑道,“不错,还认得东西。”而后就给僵硬了住。

叶英儿的肚子已经隆起,只是宽袍大袖的穿的多厚,行走坐卧从外头根本没看不出来,刘旦缙也没那个心思注意,这时环上她的腰肢才突然惊觉,原先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忽然就冒出了一大坨,像电流窜了过去,那一坨拱起的肚皮又硬又软。

从未有过的触感。

叶英儿也感觉自己小腹上的手放在那里奇怪的很,从未想过这男人这么多孩子竟未有摸过女人怀胎的身子。此时不敢过多的引起他注意,于是装作对他那僵硬手臂无感的偎在他怀中,抽走他指着的那份,一张张拿出来看着转移两人的注意。

忽然“咦”了一声。

刘旦缙手臂松了松不那么紧张,听见她的声音忽的手臂又僵硬了一下,很快就听见她低低地笑了起来,正想着怎么解释或者问一问的,叶英儿却伏在自己身上把那几叠都一页页拿起来看了一遍。

怀中软趴趴的小女人眼睛黑黑的,很亮。

刘旦缙不做声,大手轻轻的就抚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心中乱七八糟的说不出哪里不对,总是想按下去,看到底这圆滚滚的肚皮究竟是软的呢还是硬的。矛盾极了。

两个人各有所思。

很快,所有的油印都看了过去,叶英儿心中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可是和脑子里关于叶家的一些模糊印象还是有些出入,抬眼瞅了瞅那男人,“有些认得,有些不认得。”

有州城的官印,有镇保的印书,也有貌似里正的证明。可叶家的产业没这么大吧,要不然,怎么那个哥哥干巴巴的把她送来给大户当妾?

刘旦缙摸了摸下颌,女人抬头低头时,柔软的头发总是会轻轻搔一下自己的下巴。

“懂得不少!”刘旦缙下意识的去摸了摸那总是撩自己的黑发,想想说道,“苕子河你家的地,还有岭子山都给你弄回来了,”从怀中不知怎么的弄出来一只小指般细润的玉鉴来,“那片地太乱,管着麻烦,索性都归置起来省的村夫野人整日无事生非。”

叶英儿注意力全在那枚小小的玉鉴上,大感兴趣,把它摊在掌心细细的把玩。

刘旦缙很满意,女人都喜欢精润细小的玩意儿,“拿去玩罢。”

“给我的?”

叶英儿茫然抬起头,正好那男人低了头侧在她耳畔要教她看鉴印,似有似无的两人蹭在脸颊绒绒软软的触感,叶英儿半个身子都腾地要酥了。

也不知这男人怎么反应的。

叶英儿慌忙低下头,带着少女矜持的羞涩。

刘旦缙的心被她耳根子越来越红的软色弄得神在在,伸手摩挲了一会儿,说了一阵子情意绵绵的话,低笑着从怀中也不知怎么的又掏出一小盒红泥,将玉鉴粘了印泥,“来,试试手。”

叶英儿“嗯嗯”着,举着印泥半天,小几上除了那些个地契没别的什么,索性轻轻往男人手背上印了一印,篆写的刘叶二字缠绵连体,隐隐有飘逸欲飞之美。

沉红色。

叶英儿不禁赞叹,抬起头含着笑意望他,“是我的还是你的?”这时倒没了方才的暧昧气味儿,眼睛活泼起来。

刘旦缙满鼻都是这女人身上的香气,又软又糯的感觉,“你的。”

叶英儿眉目里全是笑意,回头偏靠在他怀中端着那玉鉴细看,唇齿碰着,柔软的气息从檀口中悠悠吐出,“我要这个做什么。”

刘旦缙手指在她唇口一抹,捏了捏那脸蛋,“狡猾!”

叶英儿吃吃地笑着,渐渐适应了和这男人的肌肤相亲。

除了印鉴之外,还需要她的拇指印,叶英儿边盖戳便念,“叶家的院子不说了,那千亩水浇地谁来经营,苕子河你连上头张善人家的地都圈了去,——反过来却去说人家的坏话!”

拎着其中的一份里正文书晃了晃,“……还有小岭子山上的树苍物野的,爷是要把整个苕子岭都弄到手吗?”封建时代的土地兼并!

刘旦缙但笑不语,似乎这事儿不值一提的简单便宜。

叶英儿回头看他,“可都是我的?”

“都是。”

叶英儿嘴角微翘,眨了眨眼睛,仍旧把手印之事按完,整理好推给他,“成了。”

刘旦缙也微微含笑,都说是她的,“成了”后又推还给自己,果真是伶俐的小东西,也不多说什么,真就收进了袖子里。

叶英儿瞄见他的动作,偏着头笑了笑,自顾自的唤人来重新洗了手抹了脂膏,双手白白净净纤纤素素,而后拢在袖中。

刘旦缙笑道,“怎么不说话了。”要拉她坐回炕上。

叶英儿只管笑着坐他怀中,“既是要糊弄我,干脆就糊弄到底才好,这回又拉我做什么,白日间的让人看见!”

刘旦缙看着她这样眉眼的,自然心中一荡,笑道,“糊弄怎么说的?”忽略掉后面的瞎话。

叶英儿枕在他臂弯里,小腹上总能盖着他的大手,有时会钻进衣裳里,热度就更高了,熨帖的热感堪比暖水袋,笑着眨眨眼睛道,“这些破玩意儿既是我的,又怎么不是你的?再盖着我的戳儿还是手指印子,也还在你手里才能成全起来,于我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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