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蓓蕾道:“挺大阵仗的,还搞得挺神秘,不让说不让问,我们为了避嫌,都不往跟前凑和。”

缉毒那边的工作确实风险系数更高,难度更大,与大多数背景单纯的偶发性刑事案相比,贩毒集团往往具有更严密的组织性,而且普遍持有违禁武器,一旦火拼,后果非常严重,社会影响也更大。

这时候谁要是敢通风报信,或者搞个串联,一旦走漏了风声,那就等于彻底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市局了,没半分缓和的余地。

所以刑侦这边的无关人等,谁也不会上赶着去撩这个闲。

“以今天这个行动规模,要是真拿下了,今年一整年的缉毒指标恐怕就达成了,别说缉毒那边的张队了,肖局都得跟着偷乐半年。”

孟金良从不和下属一起议论上层领导,听到龚蓓蕾这话,也就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见对方闲篇儿也扯完了,还不尴不尬的站着,没兴趣和她继续打哑谜,催促道:“快说,说完该干嘛干嘛去。”

龚蓓蕾弯眼一笑,“食堂大师傅的女儿早恋,被他发现了,这家伙今天那菜做的,一个个都跟打死了卖盐的,醋溜白菜,什么呀,焦的都发苦了......队长,你看......”

孟金良抿了下嘴角,“你去点外卖吧,看看队里都谁在,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行了吧?哦,对了,跟咱们一起加班的同事,像老秦啊,那个......刘法医啊,咳咳,也别忘了人家,你去问问喜欢吃什么,啊。”说完忽然纳罕的看了龚蓓蕾一眼,“我记着以前你在你们科挺大方的,怎么到了......哦!”他内涵的笑了一下,“行,肯定是有高人指点了吧?行了,不说了,快去组织大家吃喝,还有以后遇到这种事,就直说,别绕圈子,浪费大家脑细胞。”

龚蓓蕾非常违心的对着孟队歌功颂德了一番,可脚底下就跟生了根似的,就不肯往外挪。

孟金良在对待女同志方面,还是比较有耐药性的,局里除了刘科长,其余人在他眼里,都只有一个属性,那就是同事,除此之外,从来没分过公母。

他立起领导的架子,语气严肃了几分,“最后一次机会,说不说?”

龚蓓蕾眼光一闪,阿谀奉承的凑上前去,哀哀切切的叫了一声:“队长!”

“打住!”孟金良抬手一拦,“简明扼要!”

龚蓓蕾一直不说,是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好,肖局吩咐的那句话,在孟队向老秦转达的时候,她也听到了,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本来以为肖局不过是为了小惩大戒的意思意思,这现在看来,怎么真像是要动真格的,发配边疆,永不叙用了啊。

她嘟着嘴,绞着自己的两根手指头,“孟队,肖局他到底是几个意思啊,我还想着,借着这回的事儿,老秦就顺水推舟的调回来了,结果他连见都不见,调回来的事更是黑不提白不提,也不给配人,也不给配装备,拿着人当羊肉白涮着玩儿,电影看多了,让老秦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当独狼啊?多危险啊!你就说今天那事儿,悬不悬!”她义愤填膺的抱怨了一大通,瞄着孟金良的脸色,又软和了些求道,“你和老秦不是同学嘛,要不你帮帮他去探探口风也好,肖局那边怎么想的,什么个安排,给个准主意,别老这么不上不下的干吊着啊。”

孟金良没接茬儿,只问:“你怎么没去问宝剑,他在省厅,说话不比我有分量?”

龚蓓蕾“哧”了一声,“领导,你别拿话试探我,大保健他都是自身难保的,还是您的大腿牢靠,抱得安心。”

“哦?”孟金良不自觉的挑了下眉头,倒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了眼龚蓓蕾那张惯常表现的大大咧咧又没心没肺的脸。

龚蓓蕾为着投石问路,夸张了表情,半真半假的说:“他还当自己一步登天了呢,其实后路都没了!他以为眼线是那么好当的嘛,没暴露的时候,是决不会被放到重要位置上的,擢升提拔的就更不用想了,越平凡越不起眼才好呢,而等什么时候用着他了,一暴露,得,使命光荣完成,余生也就是一颗弃子了——纪队能给所有人递把柄说自己任人唯亲?带他去省厅,也不过是给那些没暴露的眼线一个安慰剂,告诉人家他纪队做人讲究,绝不会翻过墙就撤梯子!大保健那家世背景,被人利用到这儿也就到头了,这次要不是因为背了田公子,指不定已经被推出来顶锅了。”

孟金良笑了笑,绕过这个话题,只说:“谁和你分析的?一天不寻思案情,光把脑筋转到这些地方。”

龚蓓蕾一哂,“没别人,还用分析?从小看我爸公司里那些事,看也看会了。”她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又绕回原来的话题上,“孟队,你帮帮老秦吧。”

龚蓓蕾的心思他也明白了,跟纳个投名状的意思差不多,话到这份上,已经跟高喊着“我要到你的战队”差不多的意思了,他也没清高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步,站起身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不知道你和老秦是谁急了,总之要问我的意思......还是先踏踏实实的在派出所待着吧,肖局这也是为了保护他。”

龚蓓蕾一脸不愤,压低了声音辩驳道:“这是保护?我这5.0的视力是真没看出来。”

孟金良觉得这孩子怎么一会儿机灵一会儿犯傻的呢,冲她使了个眼色,声音忍不住又低了几分,“纪队目前名义上还是支队长吧,你让老秦回局里怎么自处?”

龚蓓蕾眨巴眨巴眼睛。

孟金良抬手在她后脑勺儿上怼了一下,“你记得那天程露疯了之后,在走廊里拉着秦欢乐喊的是什么吗?”

龚蓓蕾咬着嘴唇想了想,“世纪,她说了好几遍世纪。”

孟金良拎着她的后脖领子,把她扔到了办公室门外边,“行了,自己寻思去吧,我还有事儿呢,没空和你这儿磨洋工,外卖到了别忘了给技术科送去,别点辣的,刘科长爱吃素。”

龚蓓蕾是打着为民请命的名义进去的,没想到磨叽了这么长时间,队里一个个嗷嗷待哺的雏鸟等得花儿都快谢了,一看龚蓓蕾出来,连忙按着她开始点起餐来。

龚蓓蕾强颜欢笑的把孟金良的话琢磨了几个来回,都没等到外卖送来,就先跑到值班休息室去找秦欢乐了。

去的路上她还好一番心理建设,想着总要对方放低身段说点好听的,她再适时表现出自己深明大义的高尚品格......

一推开门,好么,骗她说要缓缓神儿的秦欢乐,这是又跑哪儿去了!

秦欢乐没有看到气得跺脚的龚蓓蕾。

他此时正在春天会所后门的垃圾堆放处,藏身于一个巨型纸箱子里,满脑袋都是问号。

案发后,他坐在包间的皮椅上,不管门口围观的人群吵成了一锅粥,也坚定的没有离开一步。

他知道那时候最是情况混乱,他必须得坚守着那个地方,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不能给对方任何趁乱拆走摄像头的机会。

嘈杂的人群里,他不住的瞥着众人的反应......只有小河站在人群的最外围,面目冷淡,和周遭那些慌乱的脸孔截然不同。

他就说他有直觉吧!

刚一进包间门时,小河那双表面波澜不惊,但实则暗藏玄机的眼睛,就一直在以一种冷峻探询的目光偷偷审视着自己。

直到市局来人接手现场,他才急切的汇报了这里有监控的事情,哪知当下便被截断了话茬儿,那人又背着人打电话请示了一番,才将他拖到墙角,隐晦的告诉他,“这事和你无关,保持缄默。”

“啥?”秦欢乐差点当即就蹦起来,“这里头有问题!都是重大刑事案!”

“嘘!”对方做了个噤声的表情,“机密,你不要再参与了,这是上头的意思。”

秦欢乐想着,自己秉承的“上头”,和这位同事秉承的“上头”,必然不是同一个“上头”,否则神仙们切磋,让他这个“下头”执行的人,真是弄不清楚该何去何从。

这也就罢了。

可会所被封了,相关人等被带回局里问话,他好死不死的就在厕所隔间里偷窥到了一个同事和小河在一起,鬼鬼祟祟的背着人嘀嘀咕咕,说晚上八点......灯下黑......

什么玩意儿?

这也太细思极恐了,秦欢乐干听着都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换个旁人不知道会怎么想,反正对他来说,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也甘愿上钩,去一探究竟。

他真有一种直觉,摄像头后面的眼睛看得到他,他们彼此对视,在那一秒,从天而降的尸骨,不像是威慑,而更像是一种......戏耍?

秦欢乐蹲得太久,腿脚都有些麻了。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

会所正门封闭了,周遭还拉了警戒线,一般群众是断然不会在这种时候给自己找这个不痛快的,那么眼下这两个遮遮掩掩的身影,一步一回头的从后墙边缘向门里头摸进去,已经说明了他们的动机绝对不简单。

他迟疑了一下,要不要先叫支援?可局里晚上有个大行动,他没份儿参与,也知道规矩,不愿意多事,但毛万里和徐医生两起恶性杀人毁尸案,以及背后那隔着镜头的一双眼睛,都让他如鲠在喉,他实在按捺不住,一定要去确定那个摄像头里的内容。

那两人也是来取摄像头的吗?

秦欢乐等了片刻,见周遭静谧无声,从纸箱里翻身出来,沿着刚才那两人的行动路径,从会所后门悄悄的钻了进去。

会所被封了,楼里一片静谧,没有开灯,只有墙上的应急灯闪着“安全出口”的壁灯。

白天和门童扯淡时多少还是发挥出了他“贼眉鼠眼”的技术优势,将会所的内部动线看了个七七八八。

他从后厨穿行而过,半路顺了料理台上一把水果刀,别在后腰上,侧耳听了一会儿动静,快速顺着消防楼梯爬到了四楼。

那两个先进来的人也不知道溜达到哪里去了。

往日里莺歌燕语的一片煊赫升平,此时尽皆被掩映在幽暗中。

秦欢乐目标明确,先奔着案发的包间而去。

里头石膏板落地的“遗骸”犹在,徒留悬挂尸骨的绳索伶仃的垂在半空中,还挂着技术科专属的黄色标签纸。

那把皮椅也仍在原处。

秦欢乐脱下鞋,无声的站了上去,两手扶在画框上,手腕一扽,将油画脱离墙面,立在脚边。

那个对应着山茶花的位置处,便隐约显现出一个不明显的凹槽来,外面被层叠的白色胶带封住,不留心看,只怕发现不了其中的玄机。

房间里的窗都是被封住的,巨幅的落地窗帘不过是个摆设。

光线太暗了,过度的紧张让他额头微微有些见汗,左右权衡之下,还是拿出手机,也没敢打开照明功能,仅仅用屏幕上的暗光照着亮。

他用下巴和锁骨勉力夹着手机,摸出水果刀,小心翼翼的撬开胶条,再要去撬摄像头时,突然愣住了......只见两个摄像头的颈线如藤蔓一般纠缠盘绕在一起,螃蟹的眼睛似的,昏暗中对着自己闪着盈盈蓝光......怎么会有两个?

他没想到会是这样,有那么几息,甚至有些后悔起自己莽撞的行动......

门外隐隐传来脚步声,秦欢乐忙将画框挂了回去,悄无声息的退下来,按照事先观察好的,藏进了点唱机旁边的壁柜里,几个空荡的木质衣挂打在脑袋上,他连忙抬手稳住。

先前的两个人走进来,都没作声,用手机照着亮,小心避开地上的碎渣,一个不住的抬手看表,一个虽然搭边儿坐在了沙发上,手指却也焦躁的点击着自己的膝盖部位。

隔着百叶门,秦欢乐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心神不宁。

不知道哪里有了声响——反正秦欢乐是没有听见的,可屋里的两人却神经质的跳了起来,快速走到了沙发后面,聊胜于无的充作掩体。

空旷的走廊里随即响起几声口哨声,三长三短,房间里的一个人回应了一长两短。

这算是对上暗号了?

一束强光自房间外照进来,照的屋内两人猝不及防的侧着脸避光,随即光源又在房间内四处扫射了一遍,这才关闭,换了一盏光线柔和的夜灯,放在了茶几上。

门口接连又走进了三个人,每个人都带着黑色头套,仅余眼睛与口鼻露在外头。

为首一个高个子打了个头阵,冷声问道:“货呢?”

沙发后面的人气势弱一些,声线却笃定低沉,“我们一直都只说,是替你们的人守着货,绝不会动,你这是来诈我?之前说好的,货起出来,二八分,你别看我们人少,想黑吃黑也绝不能够!否则今天谁也别想从这房间里竖着走出去!”

秦欢乐瞬间睁大了眼睛,从百叶门的缝隙里死命向外头张望,却因为角度问题,始终看不清外头的人脸,可即便这样,他也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和自己厮混了一个多月声音,绝不会认错,就是......就是潘树啊!

强势的一方随即举起了一把手枪,稳稳的对准了潘树额头的方向,“多说无益,我就问你,货呢!”

秦欢乐身形一动,喉间几乎要溢出呼喊。

一只有力的手却从身侧悄无声息的绕过来,紧紧的捂住了他的嘴。

章节目录

推荐阅读
相邻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