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接近
半个时辰后。
无机从上书房出来，就看天色已经阴沉下去。
天空再次落下雪来。
元三上前，给他披上披风。
他撑起伞，下了台阶，穿过长廊，越过宫墙，出了宫门。
才到了停在宫墙脚下的马车边，就听身后有女子轻唤。
“国师。”
无机站住脚，回头，就看见了方才在上书房中，一语定下镇远公之罪的女子。
一身白衣，与身后堆砌的白雪几乎融为一体。
面上轻轻淡淡，朝自己看来的神情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起伏。
他微顿了下，道，“安二小姐。”
安悦容眼睛一亮，看到了他俊美面容上的浅浅伤痕，目光一冷。
随后又浅浅地笑了下，上前，将手中的暖炉递过去，道，“今日给国师添麻烦了。小女受胁迫不能违，多谢国师相救之恩。天寒风冷的，这是小女未用过的手炉，国师体不受寒，还请不要推辞。”
无机没接。
安悦容似是料到了一般，依旧无惊无喜的模样，认真地看向无机，“只是小女的一点感激之意，国师不必多虑。”
不想，却听无机道，“我本意并非救你，不必称谢。”
安悦容一顿。
就见无机收伞，“告辞。”便上了车。
她根本连神都没回过来，那马车便行得远了。
身后，秋叶担心地瞧着她，“小姐……”
连她都瞧出来了，国师根本一句话都不想跟自家小姐多说。偏偏小姐为了见国师一面，也不上马车，就在这风寒之中痴痴地等了这许久。
“您别难过，国师也许是有急事儿……”
安悦容的指甲轻轻滑过暖炉外罩的丝面，亲手绣上的青莲银线被勾得‘噗呲’轻响。
“你说，国师本意，是为了救谁呢？”
秋叶一愣。
又听安悦容轻声道，“是为了东厢房里原本的那个吧……”
秋叶一颤，想起今日的行事，立时白了脸，“小姐，您别多想了！今日之事能够脱身，已是侥幸。皇上对九公主的宠爱您也瞧见了，连镇远公都顾不上的。咱们还是先……”
不等说完。
就见前方匆匆走来一个内侍。
瞧见安悦容便急急奔来，到了近前就笑着问：“可是安南侯府的二小姐？”
安悦容抬头，淡而端方地行了一礼，“不知公公有何吩咐？”
那内侍忙回了一礼，笑道，“可不敢吩咐安二小姐。奴婢乃是慈宁宫里伺候的，太后娘娘听说了今日的事，吩咐奴婢来请安二小姐去慈宁宫坐坐。”
商量的语气，却并不容人拒绝。
秋叶紧张地看了眼安悦容。
安悦容将暖炉一收，朝那内侍笑了笑，“那便烦请公公带路了。”
……
暮色沉沉。
三进院的主屋卧房内，床榻上。
女孩儿抱着被子睡得安静，呼吸声轻轻软软的，浑身透着一股子淡淡的茶叶香。
那是之前，为了给她缓解痛苦，无机将冷掉的茶水，一点点擦在她后背、脖颈上的。
想起那时她难耐的轻哼，细密的颤栗，以及小猫儿一般的求饶声……
“大和尚……”
床上的女孩儿梦呓了一声，翻了个身。
露出光洁的肩膀。
无机眸光一动，转开脸。片刻后，又伸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夜色宁静。
雪如鹅絮。
冬色之下，一切的喧嚣与烦躁，都被掩盖。
周遭只余一片空旷的静远。
无机渐渐地坐在窗边，看着窗台上的细颈花瓶里插着的一朵初开的红梅。
寂静的耳边，除了灯油燃烧的噼啪声，隐隐地似乎还能听到落雪跌落枝头的窸窣。
有一张字条从窗户的缝隙里递了进来。
无机抬眸，伸手接过。
就听窗外道，“安南侯府二小姐，今日进了慈宁宫。柔妃放出风声，说刘木辉在她手里，桐华宫和五皇子已然坐不住。考题泄露之事被散开，已是压不住，东宫似乎准备拟折子往上送。诚亲侯回府后，仍未准备丧事。”
无机展开字条，上头是苏木给他送来的消息——今夜，皇帝翻了丰照宫的牌子。
他伸手，将字条放在灯火上。
火舌一卷，字条顷刻燃成灰烬。
“太子想要的人头，先给他送一份去。”
窗外无人应声，却有身影一掠而起。
无机收回手，刚合上窗缝。
“国师？”
床上忽然传来一声松松懒懒的唤。
无机倏地回头，就见堇色暖被中，小女孩儿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似是尚不知梦中现实地，傻乎乎地看着他。
“这是哪儿？”
随着她的动作，原本盖在身上的被子也滑落下来。
比那雪色更白的肌肤被微黄的灯光一照，如同上好又细腻的羊脂玉，触目生温。
无机走过去，拉下衣架上的衣衫，给她搭在肩上。
裴秋阳这才意识到方才是个什么情形，脸微微发热，拢了拢衣襟，意识才渐渐恢复。
朝四周看了看，“这是……”
刚开口，又停下，方才没注意，这会子青杏了，才察觉自己的嗓子居然哑得厉害，还很痛。
“我嗓子怎么了？”
裴秋阳皱了皱眉，朝无机看，“镇国公府给我用了什么玩意儿？我分明记得方才咱们还在那边的厢房里啊！”
无机眉头微挑，在床边坐下，伸手替她系上衣带。
裴秋阳叫他这亲昵的动作弄得浑身发僵，往后缩了缩，“我自己来……”
却见他眼帘微抬，朝她露出缓缓浅浅一笑来，“殿下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裴秋阳一滞。
一瞬间，方才的装模作样的佯装无知，都被一下揭穿！
她刹那涨红了脸，一把拍开无机的手，抄起被子就捂住了自己的脸，“不许说！”
无机忽而就轻笑了一声。
那声音很轻，却分明是裴秋阳重生以来，第一次听见他笑！
她猛地拽下被子，又朝他看去。
就见他脸上笑意点点，唇畔春纹荡漾。
叫她一瞬间以为又瞧见了前世的大和尚，不带计较，不带尘故，只若佛莲初绽，惊艳动人地笑着。
她一时就看呆了。
连无机再度伸手给她将衣服系好都没再阻拦。
“殿下。”
无机垂着眸，任由她的目光在自己脸上肆意流连，“殿下方才为何要骗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