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笑意更盛了一丝:“你可知,对这个人界而言,你与鹰魔族同为应当被排斥的外来者?”

剪歌迟疑,还是承认地点头,有气无力地答道:“是。”

祭司缓缓眨一下眼睛,道:“同为外来者,我又是人族,我应当帮助你们吗?”

剪歌立即道:“我蛇妖族统治暮雪千山,遵从人界生灵万物之秩序,各种族相互依赖至鹰魔族攻占前夕,未曾有过大乱。

“身为外来者,我族有自知之明,愿身居极北艰苦之地,未有怨言。人族与我族,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族亦无伤害人族之心。

“然鹰魔族自魔界而来,攻占我族,战中放火,恐惧众族。屠戮我族,压制他族;冰雪消融,不复盛景。亘寒大地日渐温暖,暮雪千山也不配名中带‘雪’。

“更甚之处,在于其竭泽而渔,全然不顾生灵法则,亘寒大地将万物凋敝,实为人界之大灾,来日寒气外泄也必将影响人族。

“息息相关,怎可不顾?

“望祭司顾念同族之情、异族之谊,上陈情于神,借我族复兴之能,令我族重返千山之中,此亦为人界之功德大事!”

祭司闻言,目中渐露惊奇,待剪歌言罢,犹细细体味一番其话语,才开口道:“你所言也正是我所想。只是从前人族与蛇妖族不相往来,对你等非我族类,并不了解,也不敢放心帮助你们。”

剪歌承诺道:“请祭司放心!我族秉持万物生灵之规则,若回归暮雪千山,必以今日之承诺,与人族相邻友善,共举人族之和平!”

祭司轻轻笑出了声,赞叹道:“你的信仰很坚定。”

剪歌神情一滞,却道:“只要是生灵,便都有信仰,只不过有意识到与未意识到、轻和重的区分罢了。我意识到了,且坚定地坚持,是因为我的信仰带给我生存。所有相信西北大漠之神的人,一定也是这样的。”

祭司微微摇头,平淡地道:“生与死不过是描述肉体的一个说法罢了,只要三魂七魄不灭,便是还有灵识,灵识映照到肉体上,才有了意识。便是肉体灭了,灵识还能带着三魂七魄永续轮回,生灵啊,太在乎肉体的生死,亦即,你口中的‘生存’。”

剪歌震惊,一边思索着,一边试探道:“敢问祭司,为何今日白天要救那位老人家?既然生存不过是肉体的状态罢了,三魂七魄轮回了,也能早些开启更加舒适的新生啊。”

祭司无丝毫思考,仿佛从来都是通透于这些至高道理:“因为神缘。神怜悯于这些今生有幸信仰他的生灵,愿稍加延续这份缘分。”

剪歌又是神情一滞,这次的思考理会,却犹如神游一般近于虚幻了。

仿佛三魂七魄带着灵识离开了肉体,肉体也就失去了意识,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与五官感受。

片刻后,他微微点头,似懂非懂。

祭司看了看他,知他并非全懂,便解释道:“是生灵相信了神,他们希望生存,愿意延续这份缘分,继续从神的信仰中获得安心,意识有了着落,才算是真的安稳的生存。神怜悯他们,便满足他们心中所愿。”

剪歌恍然大悟。

“不过,所谓缘分,其实神是不在意的,在意的也还是生灵。”

剪歌点头,有了他上一句的解释,这一句也就能听懂了。

祭司望着他,问道:“你为什么叫做‘剪歌’?”

剪歌一惊,祭司知道他的名字?

或许是鹰魔族的追击令吧?又或是神的神通广大。

他想了想,道:“这个名字是抚养我长大的暮雪千山寂雪宫宫主取的。我猜,应当和人族文化有关。”

祭司笑道:“有些生灵的名字里,就藏着他们的信仰与道路。你的名字很好,我想,人族文化,也是你的复仇之道吧?”

剪歌点头,不由得钦佩道:“祭司早已明白了一切。”

祭司虔诚地道:“是神早已明白了一切。”

“是。”剪歌信心满满,志气踌躇,“不知祭司应当如何帮助我们?”

祭司缓缓道:“我西北大漠,甚少将神力施与他方,这也是神不愿意的事情。我只能从旁给予协助,要想复仇成功,还要靠你们自己。”

“祭司说的是。不知祭司能够提供什么帮助?”

祭司道:“你想卧底鹰魔族,缺少成为鹰魔族卧底的肉身,我便为你施换身之术,你只需抓一个鹰魔族过来,要活的。”

剪歌惊喜,这正是他前些日子苦思冥想不能做到之事。

“你想让暮雪千山的冰雪不再消融,可暮雪千山乃是漠外之地,即便吾神有颠倒因果之能,也不会轻易让暮雪千山回到最初的状态。只有让暮雪千山轮回新生了。”

剪歌目露期待,紧张地问道:“是如何轮回之法?”

“此事不必操之过急,你还需等待至暮雪千山雪崩之事,我再赠与你蛇妖族一神力凝聚的神丹,用此神丹,便可令暮雪千山跳过轮回之间的荒凉时期,直接新生。”

剪歌大喜,两眼瞪得浑圆,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道:“此神丹——尊神能够赐予如此神丹与我族,复我故乡生命,便是等待千万年,也是值得!”

祭司为他欣慰,道:“蛇妖族逃离出来的族妖并非只有你一个,你回到暮雪千山卧底,九死一生,万一不能活着脱身,到暮雪千山气数将尽之时,我便将此神丹交给你同族。”

剪歌满面狂喜,立时下跪,如信徒一般叩首,衷心道:“谢尊神赐予福祉!”

“你并非吾神信徒,不必如此。”祭司凝望他叩首之背影,叹道,“于吾神而言,实则天下万物都是他眼中的落难者,不论信仰他与否,他都愿意拯救。更何况,你们的故乡一旦落难,对整个人界都是后患无穷。”

剪歌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仍旧保持跪着的姿势,直到祭司令其起身,他才起来。

祭司道:“神使与我,皆有一事不明,不知尊下可否解惑?”

剪歌忙道:“但说无妨,必知无不言!”

祭司道:“为何只有蛇妖族脱离妖界,又为何只有鹰魔族脱离魔界?”

剪歌结舌,想了一番,确乎不曾从宫主殿主口中得知过哪怕只言片语的消息,才道:“这我不知。蛇妖族中,我从未听闻其他妖族的消息。”

剪歌回答时,也是心生疑惑,不知祭司为何会这么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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