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情爱什么的都是东流水

事情过去了四天,瞳雪也在丑门海这里呆了四天了。

这四天,丑门海的物质生活极为丰富。她在外求学的这一年,行动能力很低,一直是坐巴士坐地铁,偶尔走几步。她的原则是:一张通勤卡走天下,走不动了就倚在邮筒上歇歇。感谢美国邮政系统,让她有了很多休息的场所。

为什么不学车买车呢?她很有自知之明,一个方向感和平衡感都是负无穷的人,最好不要把车开上街给别人制造麻烦。也因为如此,她活动的范围就很有限,只有家、学校、印度菜三个点,如果偶尔去了别处,也是因为迷路迷过去的。

如今,身边有瞳雪这个免费的司机,丑门海终于得偿所愿,把一年来做梦都想吃得、很想吃的、想吃的、不知道好不好吃的、吃不吃都行的东西全都尝了个遍。

虽然最近按潮汹涌,很不平静,可是对她来说,真的是做噩梦都能笑醒。

青山公司的全体员工,现在到齐了。

瞳雪是老板,丑门海是总经理。俩人手下再没有别人了。

青山公司在风水界经营多年,有些声望,结交颇广。这两个人,在周围的人眼里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有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士评价说,丑门海虽然不怎么好看,打眼看去连三围都找不到,可是她心地很好,待人真诚,又非常有阅历见识,从客户到朋友,和她相处都很愉快。当然,做女朋友就有待考虑——自己的朋友怎样都好,自己的女人却不能太强,更不能成天去冒险让人提心吊胆,需要赏心悦目,如果能对自己坐拥右抱的行为睁一眼闭一眼那就更好了。

不管怎么说,除了外貌,丑门海的评价是很正面的。

至于瞳雪,那就几乎没有负面的形象了。青山不老,为雪白头,后半句很明确地指出他虽然性格孤僻疏离,其他的方面都是没话说的。也许因为他“可能不是人”的关系,他很少抛头露面,所见的人也大多是高级顾客,还没有机会成为少女的梦中人,不过据说有很多男人为他着迷,具体就不可考了。

其实,在没有外人的时间段里,两个人都是惨不忍睹的。

早上十点,丑门海起床。眯着眼睛摸摸摸……摸索着下床,摸索着洗漱,然后摸索着挪动瞳雪的门口……

十点半,丑门海闭着眼睛踢瞳雪的门。踢了一会儿,血流顺畅,血压上升,慢慢才睁开眼睛。

最后,等瞳雪终于受不了噪音开门的时候,丑门海已经走着之字形路线离开了。

她就是为了锻炼。

瞳雪茫然地冲着空荡荡的门口看了会儿,又躺回去了。

一个小时后,丑门海穿着薄毛衣套着厚毛裤,小心翼翼地抱着两个前一天买的西瓜,放在厨房已经塞好密封塞的水池里,稀里哗啦倒了一大桶冰块,这一系列动作消耗掉积攒了一个多小时的体力。靠在冰箱上歇了一会儿,又挣扎着在化掉的冰水里加小半桶冰,总算完成。估摸着西瓜前后要镇一两个小时,她整个人挂在工作台的沿儿上,闭上眼又打了个盹。

由于动作太高难度,姿势不舒服,她就睡了一个半小时。

睡醒了回笼觉,又眼巴巴等了几分钟,估计西瓜的芯儿也冰得透了,才向客房的方向喊道:“过来吃西瓜。”

瞳雪穿着白t恤,一个大大的棉布裤衩,慢慢悠悠地踱步过来。他从餐桌下面拖出两个马扎,在自己面前摆了一个,又撂下另一个,转身端了个盘子放在脚边盛瓜子,一切就绪,坐在马扎上开始啃西瓜。

丑门海没有坐和他下一起吃,而是趁着还愿干活,一鼓作气,取了一半西瓜瓤榨汁。

“做杯子的冰不够了,你弄个大块一点的。”丑门海处理完了西瓜汁,又捣碎了几种莓类和大车厘子,满手红通通地拎起一个空桶,递到瞳雪面前。

才一会儿工夫,瞳雪脚边的盘子里已经堆了七八块瓜皮。他正用一种安静却迅速的方式消灭着手里的西瓜,有一缕灰色的头发沾上了汁水也不撩开,看上去要多懒就有多懒。

“冰。”觉得瞳雪也许没看见,丑门海把桶又往前递了递。

瞳雪把头从瓜皮里抬起来,看着空桶有些无语:“你起码接点水来吧?”

“一桶水拎过来等你做冰实在是太沉了,你将就吧,大冷天的,想吃冰西瓜喝冰镇果汁的人是你,好歹配合一下。”

看了一下窗外火热的太阳,还有变得柔软的柏油私人车道,瞳雪只得把手贴在冰桶上,聚气成水,凝水成冰。

随着重量增加,丑门海单手拎改双手抱,表面上不清不愿,心里却对接下来要做冰雕充满了期待。原来冷冻柜不够大,每次只能做小冰块,现在因为瞳雪的存在一切都很方便。

瞳雪出完了力,又回到冰西瓜里。她哼着只能通过歌词判断是那首歌的跑调曲子,哼哧哼哧地把一大桶冰抱到工作台上,加一点点温水,冰块就和桶分离了。先把整块冰扣在台子上,再带着棉手套,用食雕的刀子粗略刻出两个冰的杯子,再依照形状雕花纹。大清早用精致的冰杯喝果汁,实在是太太太享受了。

当然,由于她手工活不太好,最后的成果看起来就像两个喝扎啤的杯子。

她一口咬定:我本来就是要雕扎啤的杯子。

“怎样都好,拿过来吧。”瞳雪赖在马扎上指挥道,伸手等着。

西瓜汁,还有红,车厘子,草莓,压碎之后搅拌在一起的颜色可以说是暴力片和恐怖片假装流血场景的必要道具。简单来说,是十八禁的。

青山公司的全体员工,坐在客厅的马扎上喝着血糊糊的东西。

一时间没话题了。

“嗳,”瞳雪差不多吃饱了,觉得自己需要一些娱乐。他突发奇想对丑门海说,“给我学个你去年失恋的样子。”

丑门海正咕嘟咕嘟地喝着自制冰果汁,嘴没离开杯子,含含糊糊地说:“失恋就是失恋嘛,有什么好看的。”

“学一下让我看看吧……”瞳雪推推她的肩膀,虽然面无表情,眼睛里的神情全是非常阴暗的期待。

“唉……好吧。”拿瞳雪没办法,丑门海把杯子轻轻放在地毯上的餐盘里,一手迅速地捂住心口,以超凡的哭技逼出大量泪水。嘴角也渗出了血丝——刚才的果汁。

“行了吧?”擦了擦泪,又抹了抹嘴角的果汁,她坐回马扎,又托起了杯子。

“嗯,很入戏,不过你当时不是没吐血吗?再选一段你写的分手信念来听听,念得好了我中午带你去吃炸酱面,喝酸辣汤。”瞳雪对拙劣的演技给出了颇为欣赏地评价,顺便又喝了口果汁,等着饭后娱乐的下一个环节。

“……用第三人称行吗?”丑门海拼命地回忆了一年多前写过的东西,开始筛筛拣拣。虽说她过目不忘,可是要照样重念一遍还是有些难堪。

“无所谓。”瞳雪把马扎转了转,面对着丑门海。

“最后一个能陪在他身边日子,帮他安顿好陌生国家的一切,我听着他指斥我如何无用,误他前程,在他身边安插眼线,束缚他的自由,篡改他的人生,让他痛苦万分。

“是了,世上再没有比我更亏欠他的人。

“而且,他根本不会爱我。

“他已经强迫自己留在我身边多年,纵然别有怀抱,却因为要应付我,为了装出一副眼中没有任何人的清高模样,不能每时每刻都扑在温香软玉之中温存。

“那难道不是扯平了么。

“我听着他对我的恨意,安然微笑。

“如果他真的认为,这之后的事情,是我应该做的,是与爱无关,又为何要用摆脸色来伤害我。

“他不肯付出一点点爱,却非常清楚如何使用爱他的人。

“我放弃了。

“我确实说不出他有哪里好,只是想对他好而已。他不甘,他总是想在我口中听到自己是如何优秀。

“我很想告诉他我心目中他始终是个比神还高的人物,可是我放弃。

“我说不出他哪里好,尚且对他至此,那些说得出来的人,又得让他何等幸福。

“当我认真告诉别人,世上再没有男人能入的我的眼的时候,他正在痛苦地抱着别人。

“我能从这种苦涩的滋味里,明白了。

“再也没有人毁你的前程,毁你的幸福。

“我变成这辈子最对不起你的人,并且离开,算是带走了多少不幸与灾祸……”

念到这里,丑门海迅速抓起旁边的杯子,用指尖抹了一点果汁在眼角——流出两道血泪。

……

瞳雪用黑嗔嗔的眼睛盯了女孩脸上的血泪,发出了几不可闻的叹息。他凑身过去,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血泪的痕迹,温柔地拥抱住了还在摆谢幕姿势的丑门海,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侧过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人生里有多少深情的往事都在炸酱面的冲击下变成飞灰,在酸辣汤的淘洗下化为了流水啊。”

丑门海忙了半天西瓜和果汁的事,又演了半天的悲情剧,累得长出一口大气,用肩膀顶了顶瞳雪凑过来的脸:“你没事看这个做什么,还没听说吃瓜还要配乐的……差点累死我了。也不知道萧晨什么时候会来,他再不来那五斤‘墨染寒烟’就受潮了。”

瞳雪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僵硬地扭头察看桌上的“墨染寒烟”。

……

那天在超市看到海苔之后,虽然觉得主意很可笑……可是……

他们那天果然买了几斤海苔,一直搁在桌子上,等着双方见面时托人带给伪宋东祁。

这是一种什么心态……

也许是老天也不忍心看着这么大一包海苔受潮,两个人刚颓废了没多久,萧晨就来敲门了。

丑门海唉声叹气地去开门:我的炸酱面泡汤了……

“回国去吃正宗的。七秒后再开门”瞳雪叮嘱了一句。以常人所不能及的速度闪进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去了,和早上前后要花两个半小时起床的家伙仿佛不是同一个。

默默地数了七秒,丑门海转动把手开门,一位穿着合体、举止优雅的翩翩美男子从房间中走出来。

待门完全打开,瞳雪已经站在身边候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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