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潮好久没生过了, 平时偶尔凶巴巴的样子都是装出来吓唬人的，或者故意逗逗小对象儿，一本正经生很久没有过了。
苗嘉颜总是乖乖的, 不作不闹也不人，陈潮让他干什么他干什么，软乎乎一个小男友谁舍得跟他生。
这儿陈潮虽然语不凶，话音的情绪让苗嘉颜很紧张。
“我没有很难受……”苗嘉颜试图向陈潮解释，“就……很无聊的事情, 不想和你说。”
陈潮没出声, 电话只剩下一阵压抑的沉默。
苗嘉颜这话说完自己都知道说得不好, 可也想不到话能补救。在沉默了近半分钟之后，苗嘉颜轻声提醒：“你该出了……潮哥。”
陈潮他：“你没别的要说的了？”
苗嘉颜顿了下，思考之后说：“你别生。”
陈潮不可能不生，他有很多想说的话挤在那儿，一时间都捋不出头。苗嘉颜不吵架, 只哄, 陈潮的情绪发不出来，被苗嘉颜两句“别生”堵着。
堵了好半天也没个发泄口, 后无奈倚在墙边, ：“他怎么你了？”
苗嘉颜立刻回答：“他没怎么，就是拍了张照片，发完又删了。”
陈潮接着：“你想拍的 ？”
苗嘉颜说“没”。
陈潮：“我看手放你腿上了, 你了吗？”
苗嘉颜又说“没”。
“那怎么拍的，”陈潮，“他摁着你了？强迫你？”
苗嘉颜连忙说：“没有……我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拍的，然后我马上站来了。”
陈潮说“嗯”。
陈潮该出了，可他没有想走的意思, 苗嘉颜有点着急，小心催他：“到时间了……潮哥。”
陈潮没回应那个，只他：“当时害怕没？”
苗嘉颜回答：“不害怕，他也不怎么样，只是觉得烦……”
这是实话了，他当时一点也没觉得害怕，仅仅是很反。
陈潮一句苗嘉颜答一句，陈潮思维太清晰了，他开个头他就能捋出一条线。
“所以上次你挨说就是因为这事儿，”陈潮用陈述句的口吻，“寻说你了。”
苗嘉颜只能说“嗯”。
陈潮停了两秒，平静说：“然后你跟我撒谎。”
苗嘉颜指尖一颤，下意识说：“我没——”
陈潮打断他：“你没有吗？”
陈潮音量不大，语也没有太压制人，让苗嘉颜不敢说话了。
这一通电话过后，陈潮一天都没联系他。
苗嘉颜心不在焉工作，时不时看看手机，陈潮一直没有发消息过来。奶奶打了电话叫他回去吃饭，苗嘉颜收拾好东西，穿上外套回家了。
苗爷爷在陈爷爷院子，两个爷爷不知道又在钉什么东西，锤子叮叮当当敲着木板。
苗奶奶让他叫苗爷爷回来吃饭，苗嘉颜于是去了隔壁。
“苗儿回来了？”陈奶奶呵呵和他打招呼。
十几只小鸡溜溜哒哒满院子乱走，这是陈奶奶今年养的小笨鸡，留着两家过年吃。苗嘉颜答应了声，过去拿扫帚扫院子。小鸡放养就比圈在窝养脏，每天都要扫扫院子。
“你放着等儿我扫。”陈奶奶和他说。
“没事儿，我顺手就扫完了。”苗嘉颜很利索扫着院子，扫到两个爷爷那儿的时候跟他爷爷说饭好了。
苗爷爷答应着“知道了”，跟陈爷爷说：“明儿咱俩接着整。”
这两户老邻居挨着住了大半辈子，两家分不开。小叔和陈广达都有心想让陈爷爷陈奶奶搬过去住，觉得他年纪大了，身边没个人不方便，而且也不想让他干活儿。
但老两口离不开这儿，陈奶奶离不开的小菜园子，陈爷爷也离不开隔得不远的海。陈广达说在城郊他买小别墅，带前后小院儿的，一样可以种菜，老两口还是没同意。
好在苗嘉颜还在，他只要回来基本上每天都来。四个老人年纪都大了，苗嘉颜也离不开这，只要爷爷奶奶还在，他就永远不离开这儿。
苗奶奶白天去帮人家蒸馒头了，王奶奶家重孙子满月，苗奶奶帮忙去蒸花馒头。在他这边，苗奶奶蒸的花馒头是好看的。
苗奶奶拿回来一个蒸的小猪馒头，碗那么大，小猪身上有五颜六色的小花。
“这也太漂亮了，”苗嘉颜看着那小猪都看了，“这我都不舍得吃，又有新花样啦？”
“吃呗，你喜欢奶奶还蒸。”苗奶奶盈盈看着他，说，“你蒸的是带馅儿的，别人的不带，我怕弄混了，一出锅就让我装来了。”
苗嘉颜：“王奶奶没不高兴吧？你把好看的装走了。”
“跟谁不高兴？跟我啊？”苗奶奶挺了挺后背，“我去帮忙都不错了，现在别人都请不动我了，我拿个馒头还不高兴？你知道这要出去买得多少钱呢。”
苗奶奶略带着点小神：“那儿颜色多我才顺便你蒸一个拿回来，要不你看我稀罕？”
苗嘉颜着点头说“对”，拿小花猪要掰开，被苗奶奶赶紧拦住了，不让他掰。
“那咬着吃？”苗嘉颜。
苗奶奶卖关子，指指小猪说：“你慢点儿掰，薄点儿的。”
苗嘉颜于是按奶奶说的掰开一小块，这才发现面竟然还有小猪。苗嘉颜小心把外层剥开，面一共裹了三只小花猪，跟外面的花色一样只是小了很多，小猪仔也就一口一个那么大。
“真能整，这让你琢磨的。”苗爷爷在旁边说，“一个馒头都让你琢磨出花儿了。”
苗嘉颜刚才已经大花猪拍了照，这儿又拿出手机小花猪仔也拍了一张。
“我就我孙子蒸带崽儿的，别人我不。”苗奶奶看苗嘉颜稀罕拿手机拍来拍去，高兴说，“我看你爷爷手机上视频学的，下回我你蒸小老虎的。”
苗嘉颜把照片发到微博上去，配文：奶奶我蒸的小猪馒头，不舍得吃啦。
他都二十五了，苗奶奶还拿他当小孩儿一样，经常他做些小东西，觉得这样他开心。苗嘉颜对这些从来都是高兴接受，不刻意去跟奶奶强调他已经大了，不是小孩儿了。
对老人来说，疼爱的晚辈长大了是一件恍惚甚至有些残酷的事情。奶奶已经七十二岁了，时常叹时间竟然走得这么快。担心疼的孙子现在也已经长大了，有很多人喜欢，自己也能生活得很好。
当初那个瘦弱的，需要爷爷奶奶庇护着的小苗儿，早就已经可以独立了。
老人心是清楚的，只是有时仍下意识拿他当个孩子，像从前一样，用一些小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来哄他高兴。
一直到苗嘉颜睡前，陈潮都没发消息过来。
每天睡前他都打个电话，实在没空也发个消息，苗嘉颜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生，主动发了消息过去。
—你生我了吗？潮哥。
陈潮五分钟之后回复他。
—对。
陈潮从来不刻意不回消息，尤其在他出国之后。无论他那边怎么忙，或者像今天这样生了，也不故意晾着，把苗嘉颜的情绪吊在那儿。
苗嘉颜收到他的回复，尽管只有一个字，可一直悬着的心还是稍微落了。
—你现在忙吗？我可以你打个电话吗？
陈潮：打。
陈潮半天没理他，苗嘉颜自己一直在想。这儿要陈潮打电话，他把白天想到的又顺了一遍，才拨了语音过去。
陈潮接了，没出声。
苗嘉颜声音小小的，直接说：“你别生我了，潮哥。”
陈潮：“怕我生你早想什么了？”
苗嘉颜从来也不绕圈子哄，陈潮了他就开始检讨：“我早想的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些讨厌的事，我怕你心烦。你那边事情多，我想让你……高高兴兴的，不要因为这些无聊的事烦心。”
不等陈潮出声，苗嘉颜马上又说：“别生了，潮哥……我和好吧？”
陈潮过了几秒才说：“跟和不和好没关系，用不上这词。”
苗嘉颜听出他语有点软化了，又轻声哄：“那你原谅我吧，我别吵架……行吗？”
苗嘉颜谈了四年恋爱，还是长进了。
他一声声小心翼翼的“好吗”“行吗”的句，软软持续递过来，就像在拿温水往人心上浇。
陈潮到底还是让他心软了，反：“我跟你吵架了？”
“没没，”苗嘉颜赶紧说，“没有吵。”
“那你在这儿可怜巴巴的干什么？”陈潮语凶了来，“又‘和好’又‘别吵架’的，我怎么你了？”
他一凶就说明事儿有缓了，苗嘉颜回答说：“是我害怕。”
陈潮在电话那边皱着眉：“别人欺负你你不害怕，我说你两句你在我这儿害怕？”
苗嘉颜“嗯”了声，慢慢说：“他不重要。”
一个吵架时不长嘴的小朋友，能表现成这样已经是相当优秀了。
因为超出陈潮的预期，以至于陈潮心理防线被猝不及防戳出了小窟窿，也不来了。
“要睡了？”陈潮。
“还不困，”苗嘉颜说，“还想和你说儿话。”
陈潮语像是不想理他，开口说：“说吧。”
苗嘉颜想来，陈潮发了两张照片，了下和他说：“潮哥，我奶奶今天我蒸了好漂亮一个馒头，小猪的，你看看。”
他不发这个还好，一发这个陈潮声音又凶了：“全世界都看完了，现在才想来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