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中,几乎人人都能意识到情报的重要性。但是,如果说一份重要的情报可以决定战争的成败,或许大多数人都不会认同。

尤其是在这个以血肉厮杀为战争主要方式的时代里。

而杨天义则完全不同。

在他还是一个杀手的时候,过的便是整天与情报打交道的日子,而他的每一次刺杀行动,也无不是建立在拥有精准情报的基础之上。

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胜利,这就是情报存在的意义,也是他所一贯秉持的原则。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比任何人都更加注重情报的搜集工作。

也正是同样的原因,才会让他对自己的身份一直保密。

锦州城中,一定会有不少鞑子的间谍,一旦身份公开,自己的一举一动必将处于间谍们的严密监视之下,那样的话,自己设计的那些秘密武器,也就无法发挥出其不意的效果了。

但时至今日,他却决定不再隐身了。

九月十三日。祖大寿收到粮食后第四天。

按照预订的计划,祖有功的部队该今日到达。三千人的队伍,目标太大,不可能再掩人耳目了,杨天义便带着百余亲兵,大张旗鼓地来到了辽东经略相公府,开始开衙视事。

只不过,现在的锦州,已经没多少事儿让他处理了。

当然,这些都是表面现象。

所有的事情都已暗中安排好了,他此时的突然现身,其实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吸引间谍们的目光。

而令这些目光感到好奇的是,杨天义的三千护卫军并未随之一起进城,而是直接去了城北驻扎。进城来的,只有参将祖有功一人。

当祖有功来到经略府的时候,恰好看到杨天义正在大厅中与众人交谈,便大声禀报了一声,随即也走了过去。

“祖有功,你是怎么搞的!出发之前我已多次交代过,皇甫涵他新婚燕尔,身体又有伤,不让他出征,你怎么又把他给带来了!”杨天义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训斥。

“大帅,末将也不知道啊!他一直后面偷偷跟着,直到昨天晚上他才进到营地找我,我也是没办法啊!”祖有功哭丧着脸说道。

“昨天晚上?不对啊,他刚才怎么说是前天晚上呢?”杨天义皱着眉头道。

“啊?哦,对,对,是前天,是末将记错了。”祖有功赶忙纠正道。

“真的是记错了吗?”杨天义冷冷一笑道。

“是真的,没错,就是前天!”祖有功信誓旦旦地说道。

“唉,祖大哥,你别说了——”皇甫涵没想到祖有功才两句话就被诈唬得露了馅,便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大人,我实话招了,其实您刚一离开,我就混进去了……这跟有功没关系,是我教他这么说的。”

“我早猜到是你,他也编不出这样的谎话!”杨天义道。

“大帅,皇甫老弟他可不是有意要骗您,他这么做,也是出于对您的一片赤诚啊!您要责罚,就责罚我吧,他的伤刚好——”

“谁说的?我的伤早就好了!大人若是不信,可以随便检查!”

“好了,你们就别在这儿演戏了!好像就你们俩兄弟情深似的,我就是个大恶人吗?”

“嘿嘿,大帅说哪里去了,我就知道,您不会真个怪罪的。”祖有功咧开嘴笑着道。

“算了,来了就来了吧,反正我现在正缺人手。”杨天义摆了摆手,便道:“不说这个了,我现在正有重要任务交给你们!马福,你去吩咐弟兄们在四周小心戒备,不许让任何人靠近!”

“是!”马福答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你们都过来吧。”杨天义走到一张书案前,展开了一张地图,便对祖有功说道:“你看这里,在锦州正北方向,距离一百一十里,曾是义州卫所在地,现在鞑子在这里驻有一千兵力。我命你今天下午出发,以急行军的速度,直趋义州!”

“遵命!末将保证,一晚上就能拿下义州!”祖有功心想,鞑子才一千人,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我没说让你打义州。”杨天义微微一笑,说道:“你只要做出一个攻打义州的架势,能骗过鞑子的耳目就行了。”

“哦?那,大帅,您是要我——”祖有功疑惑地问道。

“距义州三十多里的地方,大凌河在这里——”杨天义指着地图上的一处位置,说道:“有一处浅滩,水势平缓,你们就从此处突然转向,于入夜前渡过大凌河,然后便一路向东,直奔这里——西平堡!”

“西平堡?从这儿,大概有,有一百多里吧?”祖有功虽然粗犷却并不鲁莽,已意识到任务恐怕没那么简单了。

“一百五十多里,而且都是鞑子的地盘。过河之前,你要尽量做足声势,渡河之后,你就要收起所有的旗帜,彻底地隐匿行踪,决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杨天义又指着另一幅地图,说道:“这是西平堡的地图。据可靠情报,鞑子明晚将有二百万斤的军粮运往大凌河前线。西平堡有大军防守,难以攻打,所以,你们就只有等他们出城以后,在半路下手!”

“末将懂了,我要把这批粮食给烧了!大帅,您就说我该怎么打吧!”祖有功跃跃欲试地说道。

“这次不用火攻了,这么多粮食,烧得太慢,只能用水冲!你看,西平堡西面五十里处,绕阳河上有一座桥,这是鞑子运粮的必经之地!”

杨天义呵呵一笑,便接着道:“你的任务,就是在明天日落之前赶到西平堡,然后以一千人马佯攻北城,其余的兵力则在桥上设伏,等鞑子过河一半,便突施袭击,只须将运粮队伍打垮打散,然后再将粮食全部倒入河中,任务便算胜利完成!怎么样,这场仗不好打吧?”

“没什么!鞑子断了我堂兄的粮,我就去断他们的粮,这就叫一报还一报,天公地道!”祖有功咬着牙恨恨地说道。

杨天义微笑着点了点头,便道:“事成之后,你们就顺河而下,迅速撤离!等这边战事一毕,我自然会派人去接应你们。”

“末将明白!末将定当不辱使命!”祖有功大声说道。

“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回大帅,没有了。”

“有的话就趁现在说,要是耽误了任务,你可别怪我军法无情!”

“大帅,末将其实有问题。”祖有功犹豫了一下,便老老实实地说道:“这条路,末将从没走过,要是万一碰上了鞑子——”

“很好,你要是不问,这个任务我还真不放心交给你!”杨天义淡淡一笑,便突然对着一脸自得之色的何霖说道:“满意了吗?现在你总该拿出来了吧?”

“拿出来什么呀,师父?”何霖明知故问道。

“我是你师父,你能瞒得了我吗?”杨天义伸出一只手,装作不耐烦地说道:“路线图!一天的路你用两天跑回来,别跟我说你是在游山玩水!”

“那倒没有,可是,我也确实没画图啊!”何霖一脸无辜地说道。

“把你另一只鞋脱下来!”杨天义命令道。

“给!”何霖毫不迟疑地将另一只脚上的鞋子脱了下来,向杨天义递了过去,嘴上却说道:“师父,路线图就在我脑子里。但路是死的,人是活的,许多地方都需要随机应变,又怎么可能画得下来?”

何霖的意思很明显:引路这种事儿,必须依靠临场发挥,所以,您就甭指望我会把它画下来,更别指望能把我甩到一边!

想过河拆桥?没门!

我连桥都不给你,看你还怎么拆!

杨天义将那只鞋子拿在手中,似是漫不经心地捏了几下,便又递还给了何霖。

以他的眼光,当然看得出来,何霖是在演戏。

一个优秀的侦察兵,首先必须是一个合格的演员。

这句话是他亲口跟何霖说的,显然,何霖也正在这么努力着。

而且,相比于何雪来说,何霖也确实更多地继承了乃父何之璧的表演天赋。

杨天义知道何霖是怎么想的,因为,自己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刚刚学到了一身本领,也同样是初生牛犊,同样是急于表现自己。

从某个角度来说,现在的何霖与当年的自己,确实很像。

问题在于,自己很爱护他,也答应了何雪要保护他,但这是否就能成为限制他尝试冒险、证明自己的理由?

当然不应该,而且,恐怕也办不到。

冒险与挫折,本就是年轻人成长过程中的必然经历,以避免伤害的名义来隔绝这些经历,其本身便是对成长与成熟的最大的伤害。

假如他注定是一个天生的特种兵,那么,自己就该效仿郑永平的做法:给他更多的机会,给他更大的舞台。既然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那就让他的激情燃烧得更加猛烈吧!

这都是爱。

只不过,在表达的方式上,男人与女人,长辈与平辈,却是各有不同罢了。

“小霖,你真的要跟着一起去?”

“师父,你就让我也一起去吧!”

杨天义便不再相劝了,却又转而对祖有功说道:“从现在开始,何霖就是你们的向导了!他是我唯一的徒弟,这一路上怎么走,怎么隐蔽,你要全部听他的!”

“是!末将遵命!”祖有功郑重承诺道。

“马福马贵,你兄弟二人也一同跟去,你俩的任务,务必要确保何霖的安全。如果发生意外情况,要立刻飞鸽传书报与我知,听到了吗?”

“是!标下遵命!”

“那好,你们这就出发吧!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杨天义在桌案上重重一拍,昂声说道:“祝你们马到成功!”

“大人,属下愿一同前往,求大人恩准!”皇甫涵突然也站出来请命。

“你——”

不知为何,杨天义总觉得心里不大安稳,犹豫了一下,便下意识地摆了摆手,心神不属地说道:“你留下来吧。紫星也出去了,我身边不能没有个可靠的人。有些事情,光靠李正恐怕也不行……”

但愿,这次的任务可别出什么岔子,否则的话,自己可真不知道要怎么跟何雪他们交代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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