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义吃了一惊,赶忙上前扶起何霖,嘴里却说道:“小少爷,你未免也太急了吧?况且,这恐怕也不合规矩吧?我还没答应你呢!”

“我既然已经输了,自然要履行诺言!”何霖却坚决不肯起来,语气激昂地说道:“你要是不肯收我为徒,我就不起来!”

杨天义心里直犯嘀咕,总感觉这个“诺言”有点儿“圈套”的味道。

何霖接着道:“父亲以前为我请过不少武师,还从来没有哪个能让我心服口服!别看他们说得天花乱坠,教的却都是些花架子,枉他们整天还夸口这招一招致命,那招无人可挡,呸,都是中看不中用!”

杨天义正颜道:“小少爷,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招式无所谓优劣高低,全看人怎么用了。同样使那招‘苍龙出海’,我一招就可取你性命!各门各派都有高手,可是真能天下无敌的从来只有人,而没有招式。”

“我不管,我就觉得你出招最干脆利落,我就要跟你学这个‘道’,别人的再强我也没兴趣!”何霖语气颇为坚决。

对付这样的少年,杨天义就有点无计可施了。他向何之璧投去求助的一瞥,希望他能以父亲的身份阻止儿子的冲动之举。

只见何之璧面露赞许的微笑,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趁杨天义没注意,何霖微微侧了一下脑袋,迅速地跟何震交流了一缕心照不宣的眼神,似乎这二人早有什么默契。

杨天义见何之璧的表情,心中暗暗叫苦,便说道:“何先生,学武本为强身健体,可是我之所学恐怕有悖这一初衷,小少爷资质不俗,跟我学的话,怕是要耽误了小少爷的前程,更让何先生事与愿违。何先生,还望你劝劝小少爷,收回这不智念头。”

何之璧微微一笑,看着何霖说道:“霖儿,你还有什么话说?”

何霖倔强地一梗脖子,用坚定的眼神望向杨天义,以动作代替了回答。

何之璧满意地点了点头,却是改变了话题,对杨天义说道:“杨少侠,听震儿说,你现在还住在客栈之中?”

“嗯?是的。”杨天义听得有些莫名其妙。

“老夫听说有一处宅院,就在离这儿不过两条街的地方,院子虽不算大,却也有两进小楼,其主人欲以两百两银子出售,我想把它买下来赠与少侠,不知少侠可否接受?”

“啊?”杨天义一时之间还没转过弯来。

买房子?在北京?还是市中心?杨天义脑子里立刻冒出了一些很俗气的问题,像什么周边环境啦,附近有没有超市、公园、医院、地铁之类。毕竟,买房子这种事,在杨天义的潜意识里还是相当重大的,即便是以他前世七位数的存款,想在寸土寸金的北京买套房子,那也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不过,此北京非彼北京。

何之璧见杨天义没有说话,还以为他有所动心,便接着道:“这样的话,先生两下往来只用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而且,教小儿习武也不必先生每天往来,十天半月指教一次便已足矣。”

何之璧已是改变了对杨天义的称呼,见杨天义神色有变,不等他开口,便又道:“先生若是觉得无功不受禄,这二百两银子也可在月俸中以每月十两逐月扣除,先生觉得这样可好?”

杨天义虽觉有些不妥,但片刻之间却再找不到推辞的理由,只好说道:“何先生一番盛情,我真的不知说些什么好了。这样吧,让我回去考虑一下,三天内给您答复,好不好?”

每到月底的这几天,是宁家各处掌柜盘点汇总,并向宁家进行汇报的日子。宁采枫的爷爷早已不过问生意上的事情,而他的父亲身体一直不太好,两年前,便把家族的产业都交到了宁采枫的手上。而宁采枫果然不负重望,将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最近又开始涉足土地的收购经营,隐隐已有盖过乃父风采的势头。

云娘所经营的暗香楼其实还兼有情报收集的功能,因此,她的身份与其他的掌柜也略有不同。这天她早早来到宁府,等了没多久,便被告知宁少爷有请,略微整理一下衣装,便随着下人来到了宁采枫的书房。

宁采枫正在用着早餐,见云娘走进房间,伸手示意她坐下,便又低头吃了起来。

云娘每次见他时,总不由自主地与周逸轩作一番比较。

宁采枫的相貌算不上特别英俊,衣着也并不讲究,相比之下,周逸轩则更显出几分俊朗高贵之气。但是,周逸轩虽和善可亲,却总给人一种笑里藏刀的感觉,而这个平时不苟言笑的宁采枫,眉目中却始终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如果打个比方来说的话,云娘觉得,周逸轩就像一株柳树,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而宁采枫则如一棵松树,气宇轩昂,英姿勃勃。

宁采枫吃了两口,见云娘不说话,抬头看了她一眼,自嘲地一笑,说道:“你只管说你的,我听着呢。这两天太忙,吃饭也只好将就些。”

别看云娘平时在人前嬉笑怒骂,游刃有余,可是一见这位宁家的孙少爷,她便变得循规蹈矩,谨言慎行起来。云娘见那桌上饭食极是清淡,即使与暗香楼的杂役们相比也是不如,心头一热,却也不敢妄语,轻轻一撩额前秀发,趁机拭了一下眼角,便开始汇报这一个月来的经营情况以及收集到的一些官场商场上的消息。言语之间也是有板有眼,明了清晰。

宁采枫始终不发一语,吃完了饭,用毛巾擦拭一番,又端起茶杯漱了漱口,见云娘诉说告一段落,也不加任何评论,只开口问道:“温、周两家最近有何动静?”

云娘道:“温体仁上次参了周延儒一本,被皇上驳斥后,倒也不见有何动作。周逸轩谈起这事儿时,还说温体仁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宁采枫不置可否地一笑,又问道:“那周逸轩呢?”

“他最近结交了一个山西来的公子,叫做柳千凡,家里是做绸缎生意的,好像在太原一带很有名气。”云娘答道。

这件事情宁采枫是知道的,只不过内情并非像云娘想象的那样,便接着问道:“那他们之间交往如何?”

“他们经常在一起喝酒,周逸轩好像对这位柳公子非常看重,差不多每次来玩都会叫上他。”云娘道。

宁采枫略一沉思,已是想到了事情的关键,就接着问道:“他最近是不是又去找过何家二小姐?”

“这事倒不曾听说,只是有一次他独自一人来喝酒,看上去气乎乎的样子,嘴里不住地骂着不识抬举,却也不知是在说谁。”云娘如实答道。

宁采枫心中暗自冷笑:能让一向气度沉稳的周逸轩如此失态,除了那个冷若冰霜的何二小姐,还能有谁?却也不再多问,便说道:“你做的很好。要是没别的事,你就先回去吧。”

云娘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却又折返回来,小心翼翼地说道:“孙少爷,还有一件小事,我觉得还是跟您说一下的好。”

宁采枫手上正在写着什么,头也不抬地说道:“你说吧。”

“是这样的,”云娘斟酌着措辞:“孙少爷,前几天,有人到我那里卖女儿,我见那小女孩模样倒也标致,便买了下来,想送给您做个丫鬟……”

宁采枫的脸色一沉,停下笔来盯着云娘,语气中已带有几分不满:“我跟你讲过多次,不许你做这趁人之危之事,更不要你送什么女人,你怎么还敢——”

云娘双手微颤,慌忙道:“孙少爷,您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我当时也是见那小女孩可怜,才有心收留她的。只是,后来又有人把她给赎走了。此人名叫杨天义。”

“哦,杨天义?”宁采枫略一思索,似乎想起了什么:“前几天温子辰被人打,听说打人的也叫天义?”

“孙少爷好记性,正是此人。”云娘躬身答道。

“他不是被送进顺天府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宁采枫皱着眉头问道。

“是啊,孙少爷,”云娘见引起了宁采枫的兴趣,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听说,是温子辰他们主动撤了诉状,第三天一早他就被放出来了。”

“这样啊,温体仁什么时候改了脾气了,竟也能如此大度?”宁采枫自语道。

“据说,是郑永平郑大人递了条子,把这个杨天义给保下来的。他出来的时候,还是胡德胜亲自送到大门外的呢。”云娘接着道。

“嗯?吏部尚书?他又怎么会牵扯进来了?胡德胜什么时候又投靠他了?”宁采枫听了,颇为吃惊,很快又摇了摇头,“不对,那胡德胜跟郑永平并非一路,又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家伙,郑永平没这么大的面子。”

云娘暗暗佩服,又道:“孙少爷明鉴!我也是昨天才知道,顺天府的一个通判昨天到暗香楼,酒醉后偶然谈起这件事,他说当天有人拿着东厂的牌子见过胡德胜。”

“东厂?曹化淳?”宁采枫眼眸中精光一闪即逝,口中却是斥责道:“云娘,你真是糊涂!那温体仁、郑永平、曹化淳分属三方势力,温体仁是谁都看不惯,而郑永平背后的东林党和曹化淳背后的阉党更是势如水火,能让这三人为了一个人同时出手,这个杨天义绝不简单!你居然还说是件小事?”

“是是是,孙少爷责骂的是,”云娘的脑门上已是沁出汗珠,“这杨天义那天去暗香楼为那个小姑娘赎身,正巧周逸轩也在场,事后他还跟我打听此人,他还以为这杨天义是孙少爷的熟人。”

“哼,周逸轩!他害得我们宁家还不够吗?他还想打我的主意不成?”宁采枫冷笑一声道。

送走了云娘,宁采枫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心中却一直在纳闷:“杨天义,你到底是个什么人?曹化淳,这件事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他到底是代表东厂,还是代表——”

宁采枫不敢想下去,翻身回到桌前,沉思片刻,提笔写下了两张字条,仔细折好,然后叫来了府中管家,吩咐道:“这有两封书信,一封送到韩大哥那里,让他最近多留意一下浙江帮的动静;一封找人交给宫里的王公公,就说哪天有空请他出来喝茶。还有,顺便告诉爷爷一声,我中午会过去陪他吃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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