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体乾蹒跚的脚步离开了皇宫,应该说崇祯对他巳是格外开恩,他走之后,李永贞被逮进京来斩首。田尔耕、许显纯等九人也都人狱,而对阉党的清洗,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督师赴任宁远兵变乾清宫里寒意袭人,北风从门窗的缝隙中侵人殿内。已是二更时分,夜的严寒似更加嚣张。以往的八只炭火炉,而今仅剩了两个。崇祯帝冷得不时放下手中的朱笔,搓搓他那有些冻僵的双手。由于四盏宫灯裁减得只留下了一盏,崇祯在批阅奏折时,常常是眯着眼睛。

曹化淳心下不忍,婉转地规劝:“万岁爷,你这样节俭可不是法子,冷倒在其次,这龙目日久天长还不得花了吗?依奴才之见,还是加盏灯。”

崇祯思索一下,并不正面回答,而是吩咐:“拟旨。”

“奴才在。”曹化淳赶紧做好准备。

“自即日起,为皇宫服务的织造、烧造、采买,一律暂时停止。”崇祯又想了想,“皇宫的所有土木营建即刻停止,诏告天下,让百姓休养生息。”

“皇上,这些烧造、织造和营建,历朝历代莫不如此,万岁爷还是不可过分苦了自己。”

“休要多嘴,继续拟旨,”崇祯表情庄重,“自即日起,朕的日常用度,膳食、茶饮、袍服等项,还有皇后嫔妃们的例银及费用,一律减半。”

“万岁爷,这怕是行不通啊。”

“不这样不行啊,我大明朝要节省每一文钱,办大事,强国体。”崇祯态度坚决,“这节俭朕就要带头做起。”

“万岁爷如此俭约且身体力行,古往今来,凡为帝者史所未有,我大明中兴有望矣。”

崇祯的案头,有两摞堆得高髙的奏疏,只有单独一份特别醒目地摆在面前,他用手指一下:“这心腹之患,不可轻视,眼下已成气候,再不及时予以扑灭,只恐烈火燎原祸及关内。”

“万岁是指满洲后金匪徒?”

对曹化淳的精明,崇祯心下颇喜:“这份边报,朕已阅视多遍,虏酋努尔哈赤已死,其四子皇太极于九月初一即位,当趁其内部纷乱,争权夺位之举犹存,一举将其歼灭。”

“万岁所虑极是。”曹化淳说出他的想法,“关键是这统兵之人,一定要谋勇兼具,且又精忠为国。”

“以往让后金匪伙日渐猖獗,即因领兵统帅人选有误。”崇祯深有感触地,“昔日的关外监军袁崇焕,多谋善战,于宁远城下痛击贼酋而获大捷,致努尔哈赤重伤而不治。如此英武忠臣,却遭流言攻击,使其无奈辞归故里,空有一腔报国热血,反令后金坐大,殊为憾事。”

“万岁爷是要起用他?”

“古训言道用人不疑,”崇祯已是打定主意,“拟旨,着授予袁崇焕都察院右都御使、兵部左侍郎,接旨后,克日进京见朕。”

“奴才遵旨。”曹化淳不忘恭维,“万岁慧眼识珠,袁崇焕从白衣而成二品大员,定会以死而报皇恩。”

远在广东东莞赋闲在家的袁崇焕,接到圣旨后,激起他的万丈豪情,大丈夫有了用武之地,自然是要与旧敌再战,收复大明的江山。袁崇焕略作准备,便动身离家赴京。

崇祯皇帝对清算客魏余党,已不列为紧要事务,他一心一意期盼着袁崇焕早日到京,君臣也好就关外的对后金作战事宜,做一番详尽的讨论。这一日他正独坐乾清宫,思考着破敌之策。户部尚书毕自严,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他满头汗水:“万岁,大事不好。”“镇定,”崇祯现出不悦身为朝廷重臣,遇事当沉稳,缘何如此惊慌失措,全无大臣风范!”

毕自严冷静一下,喘口粗气皇上,宁远出事了。”

“什么!”崇祯一下子站起,“莫非后金匪众对宁远用兵了,而宁远失陷?不对呀,宁远军情,那辽东巡抚毕自肃自当有边报,怎么反倒是你来报军情?这实实不合情理。”

“万岁,家兄毕自肃,业已身陷囹圄,他哪里还报得军情。”毕自严方寸已乱,说时令人摸不着头脑。

“怎么,毕自肃业已被俘,情况有这等严重?这么说宁远已落人后金之手,关外战局何致如此?”崇祯不由得双眉皱起两个大疙瘩。

“皇上误会了,不是宁远失守,也不是家兄落入敌手,是宁远发生了兵变。乱军把家兄还有宁远总兵朱梅,全都拘押起来了。”

“你,你,”气得崇祯手都发抖,“你还是一品大员,怎么话都说不明白,连汤带水的……”

“皇上,家兄性命危在旦夕,万望尽快给予救援。”毕自严声音里带着哭腔。“宁远兵变,关系到整个满洲的安危,朕岂能不急。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再说叛乱军士未必就怕朕的圣旨,此事还真的很是棘手。”一时间崇祯也想不出万全之策。

“万岁,你可要尽快动作,否则家兄性命休矣。”

崇祯猛地想起来毕大人,这消息你是何以知晓?”

“家兄手下副将逃出宁远,快马加鞭前来报信,故而微臣先于万岁获信。”

崇祯再问:“毕自肃可提及,兵变是因何发生?”

“这个,”毕自严沉吟一下,“皆因欠缺军饷而致,将士们难以养家,这才造反索要欠饷。”

“这就要责怪你的不是了。”崇祯脸子已是绷起来,“你身为户部尚书,掌管钱粮,为何不按时拨付军饷?致使发生兵变,若是此时后金匪徒来攻,宁远失守,你就是天大的罪过,便杀你一百次也不为过!”

“万岁,微臣岂不知欠饷,家兄紧急公文业巳连发十数道,奈何国库空虚,无钱支付。”

“堂堂国库这点饷银还筹措不到?”崇祯很是生疑,“你们兄弟该没有过节吧?你是尚书,近水楼台,先给他些银子救急,也不致兵变之事发生。”

“皇上,全国皆短缺军饱,微臣身为户部,更要大公无私,不能假公济私。”毕自严嗫嚅地何况军饷已是拖欠四个月之多,也不是小数目啊。”

“毕大人,数目无论多寡,你都必须立即筹措。当兵吃粮,天下公理,没饭吃焉能不闹事。你做好准备,一待时机成熟,就向宁远解饱。”崇祯对问题的处理,还是有独到见解的。

“那,宁远的兵变如何解决?”毕自严也有他的关注,“万岁如不派大员前去安抚或杀伐,兵变是不会自行化解的。”

“拟旨。”崇祯业已有了打算。

“奴才在。”曹化淳立即做好了相关准备。

“着提升袁崇焕为兵部尚书、督师莉辽。”

“啊!”曹化淳不由得大吃一惊。

而毕自严则是直接提出:“万岁,这只恐不妥。”

“何以见得?”

“袁崇焕以白衣之身,授予兵部侍郎即已属格外恩宠,现又擢升兵部尚书,更是令百官仰望。而督师则非内阁大学士不能胜任,且蔚辽督师,下辖蓟州、辽东、登州、天津、莱州等五个巡抚,其权力之大亘古未有,难免百官侧目,朝野议论,万岁当慎之。”

“袁崇焕并非白衣,昔曾为关外监军,此其一;用人不疑,给权便给到位,臣子方肯效力,此其二。”崇祯反问,“宁远兵变,后金虎视,大战在即,毕大人可否领此相当于内阁大学士的高官重任?”“万岁,微臣无此德能。”

“这就是了。”崇祯转对曹化淳,“着袁崇焕径去宁远,妥善处理兵变事宜,即在宁远理事,待安排好关外战守,朕再相机召对。”

“奴才遵旨袁崇焕在进京的路上,接到了第二道圣旨,随即遵旨转道赶赴关外。袁崇焕日夜兼程,马不停蹄,他多么希望让皇帝看到他的能力和忠诚,要尽快赶到宁远,平息兵变事件。

正是严冬时节,关外的天气格外严寒。冰天雪地的宁远城,光秃秃地挺立在白皑皑的大地上。北风呼号着掠过,扬起雪粒与尘沙。把军营辕门前的大旗,刮得猎猎抖动。中军帐里传出一阵阵的哀号声,伴以绝望的嘶叫:“你们别打了,干脆杀了我吧!”

“你们给我一刀,我也不想活了。”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副总兵左良玉辨得出,这是他顶头上司总兵朱梅的声音。而先前的绝望哀嚎,则是辽东巡抚毕自肃的。想了想,他快步进人了大帐。

帐内,居中而坐的是偏将杨正朝,也是这次兵变的总领,侧坐的是张思顺,则是兵变的副领。左良玉很随便地上前,自己在另一侧入座:“二位将军,拷打得如何,总该有所收获了?”

“他妈的,这两个狗头死硬死硬的,足足打了两个时辰,还是一两银子不肯掏。”杨正朝咬牙切齿,“我就不信他堂堂辽东巡抚,连一万两银子也拿不出。”

张思顺显然透出忧心:“这打的也够劲了,毕自肃若再打下去,怕是挺不过今天就得玩儿完。”

“朱总兵如何?”左良玉问道。

“他还比毕老头有挺头,不过也已是遍体鳞伤。”

左良玉规劝二位将军,兵变的目的是要军饷,若把二位上司打死,就背上了人命官司,也就不好回头了。”

张思顺感到茫然:“左将军,我们是一气之下闹事,现在也不知该如何收场,请给指条明路。”

“终不然还怕了不成?”杨正朝态度依然强硬,“好汉做事好汉当,老子既已闹了索性闹到底。”

“杨将军,闹事是为索饷,试问,你真要扯旗造反不成?”

“逼得无路了,不反也得反。”

“真反,兵士们谁会跟你冒着杀头的危险干。没有众人响应,你便十数八个人又能闹出多大响动,到头来还不是死路一条!”

“左将军,你快说说,事到如今这下一步究竟该如何走。”张思顺急切地想寻求解脱之路。

“不要再拷打两位上司,给他们找军医疗伤,让他们尽快筹钱。”左良玉指出,“弄到钱才是真格的,也方能得到兵士们的拥护和爱戴。”

“什么?放了他们,这绝对办不到。”杨正朝当时就翻了,“与其现在放,我又何必当初抓。”

“杨将军,不是放,而是软禁起来。”左良玉苦口婆心相劝,“给他们好吃好喝,好言抚慰,这样日后也好下台阶。一时气愤之下,打了二位上司,也是可以理解的。”

张思顺认为左良玉所言有理,他与杨正朝有协商的口气说:“杨大哥,还是听左将军的。”

杨正朝依然有些不情愿:“这未免便宜两个老东西了。”

“事情总得收场还要留条后路。”张思顺吩咐手下,“给两位将军看座。”毕自肃和朱梅被扶到椅子上,左良玉让适才拷打的兵士为二人擦拭血迹,自己则凑上前,语气和蔼地说毕大人,还是设法弄几万两银子,平息一下将士的不满情绪。”

“左将军,要是有银子,我还等到今天挨打吗?朝中不下拨军费,我也无能为力啊!”毕自肃满脸苦相。

“我看还是没把你打疼。”杨正朝凶凶的走近前干脆把你打死算了,也省得你哭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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