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烈日高悬在头顶,就像是一个硕大的火球挂在空中。天上没有一丝云,地上也没有一丝风。热,就是一个热。大地腾腾地冒着热气,鸡不鸣猪不叫,大狗小狗全都耷拉出舌头。陕西巡抚孙传廷在大帐内也酷热难耐,他顾不得官制和礼仪,干脆免冠除袍,坐在帐门处风凉。转眼间上任四个月了,他用二万两白银,就组建了五万人的骑兵部队。他的兵员,基本上都是来自陕西的榆林。而且大都沾亲带故。如果一人上前,大家都会全力相助所以战斗力相对较强。由于孙传廷善于用人,他的队伍巳同关宁铁骑的战斗力不相上下。此时此刻,崇祯召见他时临行的叮嘱还回响在耳边。皇上要他尽快消灭张献忠、高迎祥和李自成。可直到如今,四个月过去,他依然毫无建树。情报显示,高迎祥一伙在陕南活动,为此他带兵来到汉中,意欲在此寻找战机同高迎祥决战。可是他在汉中附近方圆几十里,游动了多日,却始终找不到敌人的行踪。加上天气暑热难当,他只能在营帐中忍耐。等待探马的哨探军情,再做下一步的行动部署。

副将急匆匆走进:“孙大人,有个新情况报告。”

“怎么,有了敌人的动向?”

“这倒不是。”副将喜形于色不过或许这个消息对您更有价值。”

“是何情况,看你喜笑颜开的样子。”

“孙大人,是闯逆高迎祥的义子高杰前来降顺。”

“他,”孙传廷想起民军几次降而复叛的例子,“他该不会是诈降吧?”

“大人放心,末将早已审问清楚。高杰是因与李自成妻子私通暴露,无奈逃出敌营。”

“这就好,这无异于是上天为我们送来了破敌法宝。有了高杰,闯贼的一切动态尽在我军的掌握之中。”

“大人,高杰和李自成的老婆邢琴,原本打算去投洪承畴,当他听说洪承畴对投降者一律格杀勿论。吓得他没敢往见,辗转寻到我们这里。”副将问不知大人之意如何?”

“带他速速来见。”孙传廷急去后帐更衣。等他出来,高杰、邢琴二人已与副将在等候,孙传廷在公案后落座。

高杰、邢琴二人上前跪倒:“叩见巡抚大人。”

“二位起身。”孙传廷再吩咐,“为高将军和夫人看座。”

这一称呼,令高杰、邢琴感激涕零得蒙大人收留,使我们这丧家之犬有了落脚之处,已是不胜感激。又承蒙大人这样高看,我们夫妻二人敢不肝脑涂地效尽犬马之劳。”

“良禽择木而栖,髙将军弃暗投明,本官幸甚,朝廷幸甚。定当保奏万岁,授予你相应官职。”孙传廷有意引高杰出力,“若协助本官立下战功,还会予以奖赏,并提升官职。”

“小人在帐下一定竭尽所能,为大人出谋划策,并冲锋陷阵,决不会退缩,更不会保留。”

“好,本官先授予你行军参谋一职,待朝廷正式发给官凭后,再以新官职相称。”孙传廷接着又表示,“本官对投诚之人决不歧视,还要给予奖励,赏你白银五百两。再有立功,再予奖赏。”

“大人对我天高地厚,恩同再造,末将一定效尽犬马之劳。”高杰与邢琴二人心怀感激施礼再拜。

孙传廷话语转人正题:“高参谋,我军现下苦于没有髙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匪众的信息,你可否带人出去侦察得实,我军也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大人,张献忠据末将了解,巳带队伍遁向蜀地,而高迎祥与李自成绝对就在陕西。末将对他们的行动规律有所掌握,而且匪徒中也还有末将的要好朋友,末将定能完成侦察任务,把闯贼一伙的行踪探访得实。”

“好,本官就派副将与你一起行动,在大帐恭候你的佳音。”孙传廷叮嘱一句,“还望早去早回。”

“得令。”高杰同副将带上两个从人出发了,邢琴自然留在了营中。他明白这等于是人质,而副将则是监视他的。明白降将难以得到充分信任,但事已至此,只能用实际成绩来树立威望。

汉中几十里外的黑松林,一条清澈的溪水潺湲流过。树荫可以遮蔽火辣辣的阳光,高迎祥的大军就在这里躲藏。他深知奇兵出奇制胜的道理,所以十万大军被他管得严严实实。

在高迎祥的大帐内,军事会议正在进行中。高迎祥讲明了会议的宗旨我们封锁消息,让官军得不到我们的行踪。目的不是为了躲避,而是为了打胜仗消灭官军。一直藏在这黑松林中也非长久之计,大家看看我们下一步应该如何行动?”

大将刘哲早已有话要说:“闯王,陕西的兵马,全被孙传廷带到了汉中,而今西安空虚,我们何不出奇兵一举拿下西安,也使我们能很好地补充休整一番。”

“末将赞同直取西安,打孙传廷一个措手不及。如果拿下省城,也可以大长一下民军的志气。”大将黄龙与其不谋而合。

高迎祥见他最为倚重的李自成还未表态,便征询地问:“闯将,你认为此议是否合适?”

“偷袭西安,是个可行的方案。但关键是汉中到西安有两条路,它们各有弊处,我还拿不定主意。”

“你何不详陈其利弊?也好让众人加以选择。”高迎祥鼓励李自成把问题讲清楚。

“两条路皆有致命的短处。”李自成认真地加以分析,“一条路是斜谷,但路途远,我大军行动后,不可能再做到行踪保密,这样一来,不等我大军到达西安,孙传廷便已回师,做好了防御。我们也就实现不了奇兵突袭,这样取西安便成为一纸空谈。”

“那么,我们走另一条路呢?”高迎祥问。

“另条路便是子午谷,这是条崎岖难行的小路,但路程要近过斜谷一半,只是一旦敌人在谷口设伏,我军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李自成又加一句,“为此我也感到左右为难。”

“走子午谷。”黄龙当啷一句接过话来当年孔明出岐山伐中原,如果听信魏延的话走子午谷,说不定蜀汉即能统一全国了。”“有理。”刘哲立刻赞同,“走子午谷,出奇兵。等孙传廷反应过来,西安早被我们拿下了。”

高迎祥思维的天平,已决定向两位大将倾斜好,就依黄、刘二将军之意,进军子午谷。”

李自成急加劝阻:“闯王,不要轻下结论,还当审慎才是。万一敌人在谷口设伏,我军就等于钻进了口袋。”

“作战就要担风险,也就如同赌博一样,孔明的短处就是过于谨慎,我既为闯王,就准备闯一闯。”高迎祥以全军统帅的口吻决绝地表示,“我意已决,不要再加拦阻。”

李自成仍不甘心:“闯王,末将还有一言,请容我陈述。”

毕竟巳是自己的女婿,髙迎祥耐住性子好,你且说来。”

“我们十万大军,何妨兵分两处,给末将两万人马走斜谷,闯王您带八万大军走子午谷。万一敌人有伏,末将也好领兵前往救援。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免得一损俱损,让敌人一网打尽。”

刘哲反对:“闯王不可,兵力分散,我们攻打西安时就显得力量不足,不能一鼓作气拿下西安。”

黄龙也不赞成怎么,我们的闯将怎么变成了缩头乌龟,闯劲哪去了,这闯将头衔不如让与我。”

高迎祥想到了女儿,觉得李自成之议较为稳妥,大军一旦中伏,还会有李自成继续未竟之志。再说,女儿也能确保安全:“李闯将所言不无道理,就分你两万马军,万一大军遇伏,切记要火速增援。”

“末将遵令。”李自成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因为两处山谷路程都非几日可达,而山谷中又无处添补给养,两军的军需官便涌到附近的松林镇上采买用品。高迎祥的军需官胡三,在镇上转悠时,忽听有人在低声呼唤他:“三哥,三哥。”

胡三四处张望,也没看见是何人在喊他。当他又听到两声后,才发觉呼唤声是从一条僻静的小巷口传来。待到注目细看,认出是自己的拜把子弟兄高杰,快步奔过去:“贤弟,怎么是你!这一向你都在哪里?”

“嘻,一言难尽!”高杰拉起胡三就走,“三哥,这小巷里有个小酒馆,咱哥儿俩好歹也要喝两盅。”

“不行啊,队伍就要开拔,等我采办军需后出发呢。”胡三不忘埋怨他你说你,怎么把李自成的老婆给勾走了,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

“怎么说呢,也许是血气方刚把握不住吧。”高杰急于知道高部的动向,“队伍往哪儿走啊,看把你忙成这样?”

“跟你说也无所谓,高闯王决定出奇兵走子午谷攻占西安。”胡三自有他的盘算哎,这回李自成和高闯王分兵了,你可以趁此机会返回大营,你是高闯王义子,他会原谅你的。”

“分兵是暂时的,李自成不还得回到大营,眼下他是不会放过我的。”高杰借机问道,“怎么个分法?”

“李自成担心中了埋伏,带两万马军走斜谷,这样就和髙闯王相互呼应。”胡三关心高杰的命运你这一向是如何过活?”

“我就是做些药材生意糊口。”高杰为使胡三放心,“等再过一段时间,李自成气消了,把这件事也淡忘了,我一定还回去和你们在一起。”

“几个拜把子弟兄可想你了,”胡三期待着他们在一起聚首的曰子,“等我们打下西安,你就差不多可以回来了。”

“我想会的。”高杰把胡三送走,便如飞一般返回驻地,去见孙传廷。他眉飞色舞地把情报讲述一番,以为一定会得到犒赏。孙传廷只是淡淡地说:“本官知道了,你可以退下了。”

髙杰大为失落地离开,他猜不透孙传廷对这一军情是否重视。而这正是孙传廷所要的效果,表面上不露声色,而实际上加紧部署。很快他带着属下的四万五千人马离开汉中,而副将则带领五千人马另路而行。至于部队的目的,则任何人都被蒙在鼓中。

天上飘来一片乌云,渐渐黑色的云层把蓝天全都遮盖。耀眼的阳光再也不见了,乌云像一把巨大的遮阳伞,给大地挡住了火辣辣的太阳。义军的兵士欢呼起来,连续多日的灼烤,使得他们不胜其苦,简直人人都晒掉了一层皮。、

黄龙乐得张开了大嘴:“好兆头,这一来急行军就不会受罪了刘哲也是喜形于色就这凉爽的天气,我军可以提前三天到达西安,官军更是来不及防备。”

李自成见妻子高桂英正和高迎祥话别,抬头望望黑压压的天,不无隐忧地:“但愿别下大雨,如果道路泥泞,子午谷内就难行了。”“你怎么总是给我军泼冷水,胳膊肘往外扭。”黄龙不满地抢白。

刘哲则是阴阳怪气地不冷不热:“李闯将是髙闯王的接班人,自然平素就要处处显得与众不同。”

“你们!”李自成手指黄、刘二人想要发作,但强压怒火没有再反驳。

高桂英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一狠心扭转马头跑开。高迎祥眼眶也湿润了,但作为全军的最高统帅,他不能在众人面前显出过于儿女情长。而是挥了挥手自成,我们西安见。”

李自成在马上施礼:“闯王保重。”

高迎祥率队走进了子午谷,从而踏上了不归路。李自成目送着大军走远,直到不见了队尾,他也率队向斜谷而去。

八万义军在子午谷中行进,不过半个时辰,空中即飘起了牛毛般的雨丝,空气清新而又凉爽。部队的行进速度比预想的快得多。无论将官和士兵,大家都情绪髙昂,刘哲也有了兴致,对黄龙提议:

“黄将军,这谷中无人,也不怕暴露,唱一曲你最拿手的《青海花儿》

天气好,心情好,情绪高,黄龙也来了精神:“唱就唱,也不用回家去拿,还不是张口就来。”黄龙清清嗓子,高声大嗓地唱起来:

二哥哥山上放綿羊,情妹妹送饭走得忙。

忽一个炸雷头顶响,情妹妹摔倒山坡上。

白馍馍滚落满山冈,弄洒了一罐豆芽汤。

细嫩嫩肉皮也被钱,雪白的脚丫都崴伤。

雨下着下着大起来了,从淅淅沥沥,变成成线成串。兵士们全都淋湿了,那种凉爽怡人的快意也都烟消云散。行进速度也明显放慢,也不再有人唱歌说笑,人们全都无语行进。一直到晚上宿营,这雨也没有一丝停歇的迹象。整整一个夜晚,将士们耳畔始终响着嘀嘀嗒嗒的雨声。次日天明起床,依然是阴云闭合,绵绵的雨丝扯也扯不断。而地上已聚起了小溪,经过几万人马践踏,满地泥泞不堪,走一步一打滑。莫说步行的将士们,就连乘马的骑兵,也不时有连人带马跌倒在地者,摔成了泥猴一般。

髙迎祥这才意识到麻烦了,对身边的黄、刘二将说:“怕是遇上了连雨黄梅天,这得何时才能走出子午谷。”

黄龙也明白抢时间的道理:“闯王,命令部队全速前进,每天六十里的路程不能少,五日内一定要走出这子午谷。”

“就这鬼天气,一天能走上四十里就很勉强了。急也没用,晚两天就晚两天吧!”刘哲是无可奈何的神态。

“不可!”髙迎祥突然感到危险袭来,“我们原计划五天出谷,要这样走就得八天,万一敌人抢在前面封住谷口,埋伏下重兵,我军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不行,还得加紧赶路,只要我们在五天内走出这子午谷,官军就没有赶到我军之前设伏的可能。”

黄龙也预感到危险正在降临:“闯王,下达命令全速前进,每天不行进六十里不得宿营。”

“好,我们必须尽快走出这子午谷。”高迎祥下达了跑步前进的命令,他认为这是在和性命赛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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