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也怪,这“九虎”的五六万老弱残兵出得关去,和十来万汉兵溜溜打了一个多月,居然不分胜败。23Us.com

“据汉兵的大帅有十好几位呢,都是汉室宗亲,有叫刘望的,有叫刘玄的,还有叫刘盆的。”

“呸,哪里是什么刘盆,那个叫甚么刘盆子——大帅多又有何用?一群草兔也比不得一只狮子,要是那个南阳刘縯不死,唉!”

“死都死了,还唉什么唉!对了,刘縯不是有个老兄弟刘秀么,好像还名应什么图谶的?”

“这……好像他并不在汉兵中,不知哪儿去了。”

“……”

往来潼关的老百姓更多了,确切地,只是从关中东出的多了,他们的形容愈加憔悴,面孔也愈加惊恐,显然,对长安城也好,大新王朝也好,日子过得每况愈下的他们都着实没什么信心。

军使相望,羽檄往来,穿越潼关的通衢上,马蹄声一刻不歇。

吴汉显得更忙了,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回家吃,玉楼常常在烛下哄着斯原、拄着腮帮子等到沉沉入睡,也等不到丈夫的一张笑脸,或一丝宽慰的笑容。

“就连这样的日子他也不来么?哼!”

荣拎着个包袱,站在经堂门外,一辆带着素色幔帐的轻车之侧,轻声嘟囔着,不时瞥一眼关楼方向。

她是皇后贴身宫女,这次是特地来接玉楼回宫奔丧的:玉楼的大哥王安前几天病故,皇后悲哀过度,第二天也去世了。

“荣,别胡!”玉楼一身缟素从大门走出,不满地瞪了荣一眼。她刚刚把斯原送去吴老太太屋里,她知道,不论如何,孩子是决不能跟着去的。

“走吧。”

她撩开素幔,正待登车,忽听西面马蹄声大作:

“陛下有诏,公主毋庸入京!”

来人却是卫将军、卖过大饼的王盛,他带来王莽的口谕,不但勒令玉楼不得如今奔丧,而且严令她不许穿孝服,否则就不是他王莽的女儿。

“这个,这个这个,陛下他昨儿了,这天下刀兵不息那是什么岁数星星犯什么皇帝星星,只要天下妇女九九八十一天都穿一身全红,不洗头,不洗脚,虔心斋戒祈祷,就能把那颗什么妖星星给妨走,这不,陛下还让咱哥儿几个带了大队人马分别到东南西北,去找什么五色土,是要做个大台子,自己个儿跟天老爷话央告呢——俺是个卖大饼的,横竖不明白,反正陛下叫干啥就干啥不是?”

“公主!公主!”

王盛的人马早已没了踪影,玉楼却仍一身缟素地呆立车前,荣扯着她衣袖叫了几声,她才猛省:

“荣,好荣,你、你回去吧——或者随便去哪儿都成。”

夜。经堂。

吴汉两口子改经堂为帅府时,并没有抹去“道德”那两个大字,两口都觉得这两个字很好,很有意味。

头更了,吴汉还没回来。

玉楼跪在“道德”两字前,双目微合,口中不住喃喃自问:

“一边是父皇,是爹爹,一边是哥,是男人,玉楼啊玉楼,你该怎么办?”

她不是傻子,她知道吴汉对父皇很不买帐,分道扬镳甚至刀剑相向恐怕是迟早的事。

她也知道,父皇在潼关父老和将士中越来越不得人心,吴汉却挺受大家的敬重,可她一直觉得,爹爹毕竟是爹爹。

“可今天,可今天…….”

月光透过窗棂印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她仍是一身缟素,没遵旨换上那关乎大新存亡的大红。

母亲死了,哥哥死了,兵荒马乱的,不知还有多少丧子的孤母,丧夫的未亡人,可父皇竟让她们都穿上喜气洋洋的大红,为他一人的江山冲喜;

洛阳丢了,荥阳丢了,南阳听也快丢了,四海鼎沸,遍处狼烟,到处都有人破家亡身,到处都有人流离失所,可父皇竟不管不顾,只顾派出一路路使者,为他的通天台寻访什么五色土;

就在早上,就在经堂外,一个路过的什么敕使还强抢了某猎户好不容易捉到的一只鹿,据那鹿长着八个叉的犄角,是难得的祥瑞,尽管那猎户一边哭一边苦苦哀求,自己老婆待产却已饿了两天,那头祥瑞鹿还是被抢走了。

难道父皇真的以为,自己的江山,能指望在这些冲喜、图谶和祥瑞身上?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

这是上天的声音么?分明在耳畔振聋发聩地回想着。

既嫁从夫,不错,既嫁从夫,自己已不再是父皇的女儿,大新王朝的公主,而是吴汉的妻子,斯原的娘亲。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浑身轻松,几欲呼喊出声来。

“还是跟哥好好吧。”

她站起身就往外走,她知道,此刻吴汉准在东门谯楼上。

走不几步,她又折回身,取了件又暖又厚的袍子,这还是年前自己一针一线亲手缝的。

虽是夏天,可关口的穿堂风,有时寒到彻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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