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初二年七月下旬,虎牢城被围八十四日后的午夜。毛德祖传令城内军民,包括轻伤人员,饱餐一顿合兵一处,于南门集结。

数千被饥困、疾病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官兵云集南街外大街。深隧苍茫的天空月明星稀,四下里静寂异常,火把光影中,毛德祖面色阴沉地走上城门下临时搭就的一处土台上,环视了台下密密麻麻的军士,不禁大为动容。

“将士们,毛德祖无德无能,致使诸位兄弟被围困于虎牢弹丸之地,进退无路。今日在此,我毛德祖给兄弟们赔罪了!”毛德祖一撩战袍,单膝点地,朝台下叩拜!

“毛将军!”

台上忽啦啦跪倒一片,一些军士暗暗低泣。

“毛将军,你说该怎么办,我们听您的!”

“你下令吧!”

毛德祖眼窝一热,朗声道:“弟兄们,魏朝大军无故累累犯我边境,袭我民众,扰乱民居,多少无辜百姓惨遭涂炭戮掠,黄河两岸哀号四野,民不聊生。为将为帅,未能护偌我天朝百姓安宁,未能尽责为他们遮荫一处和谐境地,岂止是军将之耻,更是我煌煌天朝之辱!朝廷给我粮草滋养,千日养兵,用兵即在此刻!人活,不过一死,为朝廷效忠,为国家搏杀,为百姓安宁捐躯,何惜一命!我毛德祖蒙受皇恩泽惠经年,今日便是我为朝廷效死之日!弟兄们,生死一决,便在此刻!你们跟随我多年,情同手足,若有想活命者,尽可站出来退出阵外,我毛德祖决不怪怨大伙!”

台下阵中有人扬刀高呼:“毛将军,我等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不过一条命,为朝廷献身是我等为军者尊荣!”

“毛将军,我等情愿随将军鞍前马后,生死一处!”

“杀尽魏人,驱除外贼!”

“誓与虎牢共存亡!”

群情激荡,呼声铿锵,高亢入云!

毛德祖将胸甲撕开,袒胸露腹,振臂高呼道:“好,今夜兄弟们随我从南门突围,能走一个算一个。我们要让魏贼看看,大宋汉子无可屈之辈,自有无惧之胆!”

说罢,拔出腰刀冲门楼上一挥,数十名早已准备妥当的军士持火箭望城**去,一时,到处燃起冲天大火。

“点火!”毛德祖恶恨恨地叫道,上千支火把渐次点燃,将整个虎牢城射得通亮,与城中火势一道映红天际。

毛德祖当先飞身上马,驰下土台,横枪在胸。

“打开城门!”

南门洞启,毛德祖两腿一夹马腹,大叫道:“跟我杀贼!”

“杀魏人!”

“杀呀!”

数千道火把犹如决堤的潮水向门外杀出!

魏军大营早已料及虎牢守军破釜之战,当即调集军马,从正面将突围大军死死阻于南门外方圆三里之内。同时,增援马步军从左右两翼步步包抄。起初魏军被宋朝大军势不可挡之势怔住了,正面竟被撕开一个豁口。魏军多为马军,待清醒过来,马步军迅速行动,一阵冲锋,将豁口内突围出来的百余名前锋军士斧劈刀砍,斩杀贻尽,豁口旋被死死封堵。

包围圈内,刀剑锃响,枪刺呼啸,残肢断臂,血肉横飞,到处是一片惨呼哀号。魏军主将奚斤不禁被这伙亡命之徒以死相搏之气怔得暗暗心惊,派人阵前传话:降者免死!

无奈杀红了眼的宋朝军士根本不予理睬,一批人倒下,另一批上即刻踩着前人的尸血横刀跃进,并无半点怯意!

战到天色渐亮,毛德祖已浑身是伤,周成固、关锋等人已阵亡。环顾左右,数千军士经一夜激战,剩余人马竟不足二百,且人人带伤,个个杀成血葫芦。

当面魏军里三层外三层似无止尽。毛德祖长叹一声,仰天高呼:“天亡德祖矣!”猛地掉转枪尖,向颈间刺去!满腔血线如凌空飞箭般喷涌而出,一代悍将,消寂虎牢!

毛德祖阵亡,全军覆没,虎牢失守的消息传至建康已是半月之后。

虎牢败绩,王师溃散,徐羡之、傅亮上表请罪。表奏上达太极殿两日,朝内并无一点动静。徐羡之派人进内园打探,报知刘义符阅过表奏后淡淡说了句:虎牢,丢就丢了吧。天朝这么大土地,何惜一个虎牢?毛德祖死了,再派人啊,三军将士数十万,希罕么!

“岂有此理!”徐羡之拍案而起。

傅亮忿忿道:“这…是为君者之言么,简直如同儿戏!照此下去,先皇煌煌基业,迟早毁于一旦!”刘义符当政近两年,临朝屈指算来不足一月,朝政大事不闻不问,每日纠集佞小,群居后园,嬉笑玩闹,朝野皆知。其拙劣脾性,实是举世罕见,旷古未闻!刘裕怎地将天朝大业交与此人。身为辅政大臣,徐羡之、傅亮虽竭力维护天家颜面,屡次规劝,刘义符浑不当回事。原想可能与其少年心性有关,日子一久自会收心敛性,悉意归政,现下想来,他们错了。

傅亮急道:“徐大人,到底该怎么办?”徐羡之苦苦一笑,道:“摊上这么一个君上,我有何法!”傅亮咬咬牙道:“徐大人,如此下去,社稷危矣,天下亿兆黎民将遭殃!”傅亮知晓徐羡之早有废立之意,只是他不说,此等大逆不道的话他绝不敢擅自出口。徐羡之盯着他看了看,眼睛倏忽一亮,迅即重归暗淡。

“我进园找他去!”徐羡之站起身道。

“不用找了!”蓦地,阶下传来一阵淡淡的声音。

“太后!”徐羡之、傅亮大惊,忙起身迎出殿。

皇太后张夫人已不知何时站在阶下,身侧皇后司马茂英眼圈红肿,似是刚刚哭过。

徐羡之、傅亮两人当地跪了:“太后!”张夫人回身扫了眼司马茂英,道:“你们起来。”当先步上阶台,在正中椅子中稳稳坐了,皇后司马茂英侍立身后。“你们坐吧。”

徐羡之傅亮两人对视一眼,垂首在下首坐了。

“徐羡之、傅亮,你们两人可知罪!”张夫人突地沉声道。徐羡之傅亮两人愣了愣,当即跪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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