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此地哪能上得去。即便上去了,稍不留心,坠落下来,岂不呜呼哀哉!”颜延之咋舌道。谢灵运一副挑战驾式,在手心里唾了口唾沫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赏三叠美色,岂是一帆风顺的,你们等着,我给诸位先探条道,等我甩下绳子来,你们再上去。”

“我就不信,此地之险,你就能上去?”刘义真叫道。谢灵运解下背上行囊,从里面抽出一双鞋套在脚上,回头冲颜延之等人诡秘一笑朝山壁下走去。

众人惊愕声中,谢灵运寻了一处低洼处,抓住数枝丛生在岩壁的灌木,一脚踏在岩缝中,数番捣手,那脚却似牢牢粘在湿滑的石头上,纹丝不动。不多时,竟是攀上了高台。大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刘义真惊呼道:“老谢,有一手,象他娘的猴子一样。”一句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谢灵运从上面将绳子抛下来,颜延之打头,张培至随后,刘义真和陶渊明等人最后依次爬上高台,眼前豁然是一条缓直的山道。

休息时,颜延之好奇地过来,瞅着谢灵运脚底的那双鞋,道:“谢兄,先前见你爬此堵岩石,脚下未见一点滑溜,实在奇怪。”谢灵运挤挤眼笑道:“这可是个大秘密,一般人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告诉他的!”颜延之道:“谢兄告了我罢,到底有何机关在这鞋上?”谢灵运得意地指指足下的木履,道:“机关在此!”颜延之横瞅竖看,那双履鞋同别人并无特别之处。颜延之索性脱下谢灵运一双鞋,翻过鞋底一看,不禁大为吃惊。那履鞋鞋面上同普通鞋面一样都是条绒料面,摸上去只略感厚实。不同之处却在履鞋底上:鞋底为木制,前面斜着扎了四排齿钉,由榫子紧紧扣了履底。颜延之试着穿在脚上,寻上坡面一踏,似觉鞋底齿钉牢牢抠住岩面!颜延之大悟:原来竟是鞋底在作怪,无怪乎谢灵运上坡竟似毫不费力。

“谢兄,我服你了!”颜延之道。

刘义真等人围过来脱下谢灵运履鞋看稀奇。颜延之见鞋底后跟处亦有一细槽,手下意识地横向拔动齿钉,竟是斜斜拔了出来。顺手将齿钉往鞋根后槽处一插,严丝合缝。

颜延之跳起来道:“我明白了,上山时将齿钉插于前脚面,省时省力;若是下山时,取掉前齿,插于脚后,下山又是一番轻松!”谢灵运点头称是:“我原是个想头,试着做了一双,今日原说要登山,就穿来试试,不想真是管用。不仅稳当,实是省力得多!”

陶渊明拿了一只在手里细细端祥,不禁连连点头道:“此履只应谢公有,天下无觅第二双!”刘义真一把抢过来,急急往脚上套,虽大了些,已是兴奋地拖拉着寻了一处岩缝试着往上攀,嘴里叫道:“好家伙,下山后定要照样子做几双!”

陶渊明道:“谢客此番设计看似不起眼,却无意中创了个头彩,可起过名字?”谢灵运笑道:“闲时见家园内花草间螳螂前齿甚是锋利,就有了这个想头。”陶渊明蓦地双掌一拍道:“有了!”此言一出,刘义真吓了一跳,险些从坡上掉下来,慌得几名随从上前将了抱了下来。

刘义真道:“陶兄,什么有了?”陶渊明道:“我看此履可否起名为谢公履?”“谢公履?”众人想了想,不禁齐声叫好。

“好,好,有此谢公履,天下万山群峰莫不如履平地。一个三叠泉何在话下,走,我们看三叠泉去!”

半个时辰后,前面已隐隐听得恍如云端里抛落平地轰轰炸雷。眼前山峰高峻,峡谷幽深,褶皱密布,断层纵横,四下里圆头柳、灯台树、杜种等林木茂如蛛网,将整个山隙遮得密不透风。对面山涧间,一幕银练从高耸入云五老峰山巅飞流直下,经流峭壁三级,瀑布循着天工而成的三级石阶断崖折叠而下,落差数十丈,蔚为壮观。且看那三叠飞瀑各具特色。最上面一叠直直垂落,水从七八丈高的巅峰上一倾而下;二叠弯曲,直入潭中;三叠抛珠溅玉,冤如白鹭千片,上下争飞,又如百副冰绡,拌腾长空,万斛明珠,九天飞洒。

陶渊明喃喃道:“三叠泉上叠谓飘云拖练,中叠谓碎石摧冰,下叠如玉龙走潭,散珠喷雪,不愧为匡庐瀑布,首推三叠,真正天下奇景!”

颜延之道:“传闻不到三叠泉,枉为庐山客。今日我等总是圆了一个梦。谢兄,索性给我等吟上一曲,岂非幸事!”

众人齐声叫好。

谢灵运道:“陶兄已世居至此,应是陶兄先来。”陶渊明笑道:“实不相瞒,我却是第一次见着这三叠飞瀑。原只闻其名,未见其势。今日有幸,方感迟延,实是惭愧莫名,哪里讨得半分诗兴。还是谢客文思激跃,正是青春年华。要你来,你来就是,我等且作听客!”谢灵运也不推辞,起身站在悬崖之上,放眼开去,但见烟云缭绕,雾水腾腾,千山万壑,纵览无余,一股傲然独视天下的雄浑气息几欲喷薄而出。家世颠荡,刀光剑影,雾锁长安,历历在目。继尔建康城陌,芸秀莺语,菀若流啼,骄媚顿生,眨眼间,数十幕往事走马灯般眼前晃晃而逝。

“我行乘日垂,放舟候月圆。末江免风涛,涉清弄漪涟。积石竦两溪,飞泉倒三山。亦既穷登陟,荒蔼横目前。窥岩不睹景,披林岂见天。阳鸟尚倾翰,幽篁末为邅。退寻平常时,安知巢穴难。风雨非攸吝,拥志谁与宣。倘有同枝条,此日即千年!”

话音刚落,周围一阵静寂,唯涛声隆隆,飞瀑如雷。

蓦地,陶渊明率先鼓掌:“乌衣谢客,天下尚无其二!”

“好诗!”众人亦齐声称妙。

大伙干脆盘腿席地而座,面对三叠胜景,掏出随身携带酒肉,一面论诗作赋,一面纵情豪饮,甚是快活痛畅,直至申时方觉尽兴。此时,山中天色已渐至暮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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