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晦蓦地涨红了脸,陶渊明哪里知道,谢晦当年入仕之初,曾任县郡典史一职。

当下对陶渊明一抱拳道:“陶兄,为何人将要得到官职却梦见棺材,将要得到财宝却梦见粪便?”

众人眼见谢晦与陶渊明较劲,知有好戏看,便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

陶渊明笑道:“官职爵位本为恶臭陈腐,所以得到它时便梦见棺材死尸;钱财宝物本来就似粪土,所以得到它时便梦见肮脏的东西罢了。”

诸人心底暗暗称妙。

谢晦道:“我听说陶兄三次辞官不做,远离尘世,高风亮节,不依靠别人生活,实令人软佩。兄弟不才,儿时会种葫芦,有一只大葫芦,坚硬如石,皮厚无腔,想送给人以表敬意。先生以为如何?”

陶渊明道:“葫芦所以可贵,是它可以盛放东西,现下您这个葫芦,不能剖开盛物,不能用来装酒,这葫芦毫无用处。”

谢晦一笑道:“对呀,我就是要把这无用的东西扔掉!陶兄归隐山林,不依赖别人生活,于国于家于天下百姓亦毫无用处,这跟那坚硬的大葫芦有甚两样?”

谢晦无端将陶渊明比作无甚用处的葫芦,众人甚觉有些过分,眼见陶渊明入了谢晦的话套子,纷纷替陶渊明担心,且看他如何应对。

陶渊明笑道:“天下万物,存之即为有用;谓之无用实谓有大用,莫论官场人世,有此坚硬的大葫芦,总不至于如同某些钻营、奸佞之人,撞得头破血流好吧?谢兄此葫芦于我倒无甚用处,我看谢兄却有大用场!”

陶渊明讥讽谢晦为官场投机钻营、奸佞阿谄之辈,话尽说的委婉,谢晦已是满脸不悦之色,心下止不住隐隐生了醋意。

一直闷头喝酒的蔡廓此时突地站起来道:“今酒数我喝得多,头脑甚是迷糊,想起一令来,供诸位对对。”

王华摸了摸蔡廓的头,瞪大了眼睛道:“蔡兄,莫不是喝多了吧!”

蔡廓道:“在下虽难比陶公、义季兄弟,这点酒想来不至于多。前番说到屁,今又想起一譬!”

一言未了,众人大笑。

蔡廓正色道:“现之譬非同刚才之屁。各位须以譬字为首,要《四书》一句为令,说不出者,连罚三杯!仍由慧琳老道监令,如何?”

王华道:“我说老蔡不哼不哈,原有硬头货在此。这令限得太死,如何作得来?”

蔡廓道:“王兄连喝三杯,就饶了你!”

王华道:“那我也来!”

谢灵运道:“你占了先,说尽了,莫不成这酒该我喝了。”

王华道:“譬如为山!”这句原是《四书》之语。

颜延之接道:“譬者,山河可绣也。”

谢灵运道:“譬如行远必自迩。”

只剩下谢晦与陶渊明,众人纷纷看着他俩。

谢晦道:“譬之宫墙。”

轮到陶渊明时,竟一时卡壳。谢晦得意地看着他:“闻名天下的陶大才子,莫非亦有词穷的时候么!”

陶渊明一晒道,良久方道:“能近取譬!”

谢晦笑道:“不如式该罚,如何譬字说了下面?”

陶渊明道:“屁原该在下,诸兄都从上来,不说倒自出了,如何反来罚我!”

众人一齐大笑道:“该罚,该罚!索性一锅儿都将我等都骂了!”

慧琳道:“不止该罚,实是该打!”

陶渊明道:“我自罚三杯如何?”

说罢,就桌上连倒三杯,一饮而尽。

颜延之道:“菜都凉了,大伙快快吃了。”

大伙这才举筷夹菜。

酒至戌时方散。谢灵运回到寓所,雷芸秀端了一盆烧好的洗脚水进来,将喝得晕晕乎乎的谢灵运扶至床边坐下,手脚利索地将鞋袜脱了。

“谢大哥,今日怎地这么晚了才回来?原给你厨下做了饭食的,喝得如此模样,好受么?想是一年外边厮混惯了,身边没个照应的人,天长日久如何使得?”雷芸秀一边给他洗脚,一边道。

谢灵运通红着脸,看着雷芸秀忙活的身影,心下不由大热。回想当日关中相聚时日,吟诗作赋,正是眼前这个可人儿陪他度过了那段无聊时光。此时他惊诧发觉,光影下,雷芸秀未着半点脂粉香胭,眉目恰如绘黛,丰唇小巧怜人,面容清秀妩媚,不由看得痴了般动也不动。

雷芸秀干净利落地将脚擦抹干净,端着洗脚水倒了,返回见谢灵运仍瞪着血红的眼睛坐了床边不动,走到床边,手在他额头抹抹道:“谢大哥,早点歇息吧,许是喝得过了点,睡一觉明日就没事了。”

谢灵运道:“妹子,我睡了床上,你睡哪里?”

雷芸秀面上一红指了外间道:“我睡床板上就行。”

谢灵运道:“这寿阳不比建康,夜间风寒,我怕冷着妹妹了。”

说着,一把将她手抓住,雷芸秀红着脸使劲挣道:“谢大哥,这是寿阳寓所,让人看见不好!”

谢灵运道:“怕什么?谁不知道雷芸秀现下便是我谢灵运的雷尚书!”

雷芸秀道:“什么雷尚书,多会儿我成了雷尚书?”

谢灵运乘着酒劲自己与刘义真前赴关中途中经历一事说了个大概。末了道:“妹子,想来我与你真是前世之缘,莫非你就在长安城等我么?”

雷芸秀仍由他手脚并用紧紧搂了,道:“我本是颠波流离之人,从小没了父母,未略这人间片刻至恩至爱,亏得恩人收留,从建康到丹徒,又从丹徒到建康,再从建康到关中,这才遇见了谢大哥。好歹原是上天早已注定的命数,谢大哥,不知你信不信反正我信。”

谢灵运道:“妹子信命?”

雷芸秀一笑道:“信不信兴许不是这一说,只这*头落了月亮升了,我都识了、认了。”

谢灵运缓缓道:“这世上人真若有妹子这般想头,倒平静了。”

雷芸秀触了他鼻子,笑道:“你们男人成天脑子里想得权啊利啊的,就没个清静日子过么?”(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推荐阅读
相邻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