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亮惊诧地看见刘裕碗中竟扒拉得滴粒不剩!

“傅亮,一路鞍马辛劳,多会回来的?”刘裕撩撩衣角笑道。

傅亮连忙起来,“回宋王,下官昨日晚间刚回来。”

刘裕虚按了道:“坐下说话,哪里有那么多套套可讲,当年军伍里一个灶中吃饭马廊里睡觉的日子与现下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都是出生入死的患难兄弟。人前有个样,私下里就不要讲究了的好。朝内情形怎么样?离开建康数月,未见皇上,皇上自小有心虚盗汗之疾,不知身体如何,甚是挂念啊。”

傅亮道:“下官只见到皇上一面,看上去气色似是好些。皇上问起宋王,说宋王劳苦功高,为朝廷砥柱之臣,今古可谓第一人,今年已近花甲,任内务必不要操劳过甚。”

刘裕笑道:“皇上日理万机,还惦念着本王。唉,当真老了,不知不觉都快六十了,恍若一梦啊。年终回建康述职,定要与皇上进行一夕之谈,诉诉衷肠。到时,你们俩陪我进建康如何?”

傅亮眨巴眨巴眼睛道:“皇上说宋王年岁已大,寿阳距建康数百里之遥,一路车驾辛劳,可免了进朝述职,让宋王就在寿阳好好歇息休养为好。”

刘裕一愣,眉棱骨不易察觉一挑,扫了徐羡之傅亮两人一眼,道:“噢?皇王这么说的?”

语气陡然凌厉。

傅亮一怔,垂首不语。

刘裕在地上踱了数步,蓦地转身笑道:“老了?本王真的老了么!”

徐羡之忙俯地道:“这是皇上一片爱惜宋王仁慈之心。”

傅亮道:“古有姜子牙六十挂帅,太甲八十率兵出征,宋王不过年愈花甲,正当壮年,威震华夏,尚有西征夏贼之雄心,哪里老了?”

刘裕摸摸脸颊丛生白须,颓然叹道:“韶光易逝,人生易老,不服不行啊。不过,只要我刘裕有一口气,就是爬也要爬到建康,当面向皇上述职,以表我刘裕忠君事主一片赤诚。老徐,你说呢?”

徐羡之见问到自己,从怀里掏出一份奏表,道:“宋王,这是寿阳城各郡县所奏上情,下官已做了梳理汇总,总共有三件大事必须面呈宋王,请宋王定夺。”

刘裕道:“哪三件?”

徐羡之道:“第一件是有关清和郡辖内三县去年秋旱,粮食大幅减产,再加上一冬无雪,入春后又无雨土地干裂,百姓无种可下,三县统共不过四万八千亩地,截止芒种倒有一半荒着。”

刘裕一听怒道:“地方官是干什么吃的?为何不打官仓救济百姓?”

徐羡之舔了口唾沫道:“地不仅荒了,老百姓逃反现象各县都有,有的地方连续两年干旱,情况至为严重,百姓无米下锅,饿死不少人,清和县县境已发生了四起吃死人的事,听着让人心痛。”

刘裕怒道:“清和县令该杀!郡内太守在哪,他没长眼么,人拿到了没有?”

徐羡之道:“清和郡太守刘严风给清和县令姚长正帮忙去了……”

刘裕道:“当官为任一方,治内百姓受苦受难,撒手不管,太守给县令帮忙去了,帮得好忙!姚长正儿子娶媳妇呢还是嫁女呢,看来本王也该去贺贺!”

徐羡之缓缓道:“回宋王,姚长正母亲去世,他已离职守孝。”

刘裕冷冷道:“倒是个孝子。他母亲死了,怎么死的?”

徐羡之沉声道:“姚长正的母亲是活活饿死的,姚县令自己也饿得只剩下皮包骨头,走路都摇摇晃晃,不光刘太守帮忙去了,清和县凡是能走得动的百姓都联名上报郡衙,请求帮忙!”

刘裕、傅亮闻言大惊!

“有这事?官仓里的粮呢?”

徐羡之蓦地泪水长纵,道:“宋王,官仓内早无一粒粮,粮食早在去年都悉数拔至关中,支援我大军了!”

刘裕眼眶一热,淌下泪来,愣在当地作声不得,良久方道:“看来,本王当真该去给这位姚县令帮忙了。这事先不提,还有两件,你一处说来。”

徐羡之拂袖拭掉脸上的泪水,道:“再者则为境内赋徭,前有以工相代之规,经年征战,境内青壮劳力大部分参军效国,加上现在天候,致使良田撂荒,恐怕这工也是出不起了。”徐羡之抬眼看看刘裕,见脸色愈来愈不善,索性壮了胆子,“还有就是现行郡县官员芒种离任之事,各级官员颇有微词。”

芒种离任,意即郡县各官员上任卸任以芒种节令为期,在芒种前离任,无论任职时间多长,一年职俸不得动一粒米面,必得留给下一任官员。反之,在芒种后卸任,哪怕时间只有一个月,一年的俸禄分文不少。上任亦同此理。

徐羡之道:“这中间就出现了不公。有的官员拼死拼活干了将近一年,芒种前离任,逢着任职原位者尚能弥补,降职或其他缘故者就有吃亏之嫌;而有的官员到任无所事事,恰跨了芒种节令,俸禄分毫不少,实在不平衡。基于这个原因,多数官员就有了得过且过之想,过了芒种这天,皆大欢喜……”

刘裕道:“吏治一事自古难有清明,铁律、俸禄是决定吏治昏庸清郎与否的两大前提。既要各级官员按照朝廷的律法谨慎行事,又要他们诚诚恳恳,任劳任怨,所谓养人必先养心,养心就要对他们的劳力劳心有一个认可。从古至今,天下还没听过哪一级吏员埋怨职俸过低而不愿职事,不怕穷,怕不公。”

傅亮听了,暗暗点头,瞅话缝道:“宋王实是一语中的,可这是朝廷的规矩。”

刘裕道:“规矩?规矩还不是人定的,朝廷定的各项律法规矩其目的就是为了天下苍生,上至王尊官吏,下到平民百姓,还不都是图个安宁太平。与这个目的相悖,律法也好,规矩也罢,什么都能改,什么皆可改!”

刘裕语气凛冽,不容置疑,徐羡之一脸木然,傅亮却听得心惊肉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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