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长正再三拜谢,送走来人,蓦地想起因遭大旱、颗粒无收,家中无粮,可怜母亲同多数村人竟活活饿死,不觉泪如雨下。

本为天灾之祸,身为清和县令,他不过职守任上,做些本份营生,不料竟为宋王亲点,自是感慨之极。

既有王命,姚长正不敢耽搁,收拾一番便早早上路。

姚长正到达寿阳城已是第二天午后。

进了城内,姚长正让刘三驾车在城内寻了一处普通邸舍住下,连饭也顾不上吃一口,便一路询问,找到位于天街西侧宾舍时,见门前聚了数十人,正三五一伙站了一处有说有笑议论着什么话题。姚长正是第一次来寿阳,人生地不熟,正想寻人打听,却猛然想起昨日竟没有问人家姓名,心下好不懊恼。

“这不是前清和县令姚长正姚大人吗?”阶下有人大声道。

一伙人纷纷回头,姚长正顿时满脸通红,头上汗水涔涔,颤着手不住擦试。

有人道:“他就是职任县令,母亲却活活饿死的姚长正?”

“啧,啧,当朝心忧百姓,操守清廉,非他莫属。”

“嘻嘻,怎地长得麻秸杆子一样,风吹便要倒地似的。”

“仁兄请自重,有你这样说话的么,姚大人可是宋王亲封夺情的清官,当朝至今尚无第二人!”

又有人不屑道:“这天下自古为官者历来讲究孝忠之义,自家母亲活活饿死尚且不顾,却坚守职任,为甚不是他先饿死?何谓孝忠,连亲生母亲都护不得,你信么?”

“嗤,想来也是一门心思不择手段祈宠幸进卑劣之徒!”

姚长正闻言气得脸色瞬间变成青紫色,手足急颤,狠不得冲入人堆里照这些胡言乱语的官员几巴掌。他实在想不通,这些本来素不相识的人为何对他如此痛恨,什么恶毒的话都能说出来。

愤怒之余,姚长正突感一阵莫名委屈,直想就地抱头大哭一场。

“开饭喽!”对面饭堂门阶上一名军士扯开喉咙高叫道。

一群官员嘻嘻哈哈地往饭堂走。有人故意擦着姚长正肩头往过涌,眼皮都不撩一下,好似身边无人。

“明日宋王朝宴必定有好酒,今日只须填填肚子。”

“哎,该喝还得喝好喝足,到时肚子自然瘪了。”

“听说今日有新到的黄河大鲤鱼,定是人间美味!”

“嘻嘻嘻,哈哈哈!”

姚长正憋了一肚气,远远闻见饭堂方向一股肉香味飘过来,全身止不住发抖发颤,头上虚汗直冒。赶了整整一天路,到现在滴水未进。

姚长正站立当地,看着众官员谈笑风生陆陆续续往饭堂走。蓦地叹了口气,垂头顺天街脚步趔趄地往外走。

“清和县姚长正姚大人可在?”

突然从身后阶台上传来哟喝声。

姚长正一怔,以为耳朵听错了。众官员亦纷纷停下脚步,大伙回头却见徐羡之、傅亮两人稳稳站了阶台上朝人群里张望。

“姚长正姚大人可在!”

官员们一齐将满含了惊讶、羡慕、百思不得其解的目光投过来。姚长正缓缓回身,朝阶台上一揖颤声道:“草民姚长正在此!”说罢,就地里跪下,俯身不起。

“徐大人!”“傅大人!”

徐羡之傅亮两人连忙走下阶台,从官员们纷纷侧身让开的人胡同里走过来,对周围垂首问好的官员视而不见,径直大步走向姚长正。傅亮抢先一步将满身尘土、疲惫不堪的姚长正扶起。

“姚大人,你受苦了!我都听到了,林大了什么鸟没有,听那些王八羔子们放虚屁么!和那些不知轻重的小人怄气,气坏了身子骨!”傅亮一头扶起姚长正,一头冷冷地扫了一眼先前还拿姚长正取笑的官员们。

“草民姚长正拜见徐大人人、傅大人!”姚长正满脸是泪,刚站起来便又要下拜,早被傅亮一把死死托住。

徐羡之道:“姚大人,宋王有请!”

此言一出,一院官员哗然,瞪大了眼睛眼瞅着一身褴褛的姚长正朝饭堂对面的正院内厅走去。

姚长正迷迷惶惶地跟着徐羡之傅亮两人往前走,眼前两位都是宋王麾下红极一时的大员,往日官场中只听得同僚说起,哪里料得今日竟全在自己面前,直疑在做梦。姚长正暗暗在后边用左手在右手臂上死力一拧,疼得咧了一下嘴,方长吁了口气。

三人在一处殿堂前停下,姚长正偷眼一瞧,却见五间倒厦单挑滴水檐,两侧檐角各蹲踞两只叫不出名来的怪兽,隔门廊正厅内已燃起灯火,甚是气派。姚长正大气不敢出一口,垂了头打量着自己一只已快磨得露出脚指的履鞋,有些不知所措。

“老姚,一会见了宋王莫要失了礼数!”傅亮回身笑着在姚长正肩上拍了拍道。姚长正忙道:“是,是!”

“宋王有令,传姚长正晋见!”

“跟了我们俩,走!”傅亮低声道。

姚长正紧紧跟了,一进正厅,眼前豁然通亮。

徐羡之、傅亮两人当地跪了道:“宋王,姚县令到了。”两人话音未落,姚长正已跪在当地,闭了眼朝上一拱手,朗声道:“清和草民参见宋王!”

耳边响起一阵笑声。“姚县令,我夺了你的情却没夺你的职,怎地称了草民?”

姚长正一愣,抬头却见身边竟站着一位年过六旬,着青笼布褂的老者抚了长须笑着看他。姚长正这才发觉厅中当中座中无人,竟没看到宋王早站了当厅。

“草民……下官……”姚长正有些语无伦次。刘裕道:“姚长正,我非但没夺你的职,便是这三个月的俸禄仍一斗不少给你,你且起来吧。”姚长正道:“谢宋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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