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驾前辕,两位宫人垂首一左一右相扶,晋恭帝司*头戴冕冠朝服,身着裲裆便服衫,足蹬高齿屐,站在车前,指着远处浓雾滚滚的大队人马,颤声道:

“莫非是宋王的军马么?”

“那是近卫营在操练,是陛下的效死之士!”

刘宣范唐封歆一扯马缰,在辇架旁跳下,还未施礼,司*招手道:“两位爱卿上来。”

刘宣范道:“陛下,此乃天子辇驾,微臣不敢。”

司*道:“天子辇驾,刘爱卿以为寡人这皇帝当得舒心么?叫你们俩上来,离寡人近些拉拉话。”

见两人仍在迟疑,司*板着脸道:“连寡人的话都不听了么!”

早有两个宫人俯身跪地,刘宣范唐封歆两人脱了履鞋,交给身边亲兵,一前一后爬上辇驾,膝行至司*面前跪下。

辇车重又开动,司*居中坐了一把高脚椅,挥挥手让身边宫人退下。

唐封歆偷眼一瞧,看到不过三十余岁的司*脸颊瘦削,眼窝深陷,心下一股悲怆之情蓦然升起。其兄司马德宗驾崩,司*称帝不过一年,体重明显下降,乍听刘宣范说起皇上为王时,却是一位当朝有名的潇洒王爷,一登皇位,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状况大相径庭。唐封歆实在搞不懂身为万尊之位,为何如此畏缩。

“刘爱卿,唐爱卿,你们有所不知,寡人近来常常做一些噩梦,梦见皇兄,披头散发,冲寡人嚎叫喊冤!”司*一边说一边抚袖拭泪,“寡人该怎么办?寡人这皇帝当的有意思么?”

司*虽未明说,刘宣范知道司*忌惮宋王已到何种地步。纵观朝廷内外,到处都是刘裕旧部,建康城内外民间风传义熙皇帝并非所谓的“痨病”驾崩,而是被毒死的。刘裕之所以扶持司*上台,是由于刘裕迷信谶语,称晋室尚有二帝,刘裕称帝心切,便唆使死士将司马德宗毒死。

唐封歆听得心酸,道:“陛下,前段日子臣与刘大人进谶,内云:晋廷江山万年永固,若有乱臣贼子胆敢谋逆,臣手中数万铁甲必将之击得粉碎!”

刘宣范明知唐封歆在给司*仗胆,也不点破,沉声道:“陛下,唐将军说的对,臣誓死保卫皇上。”

司*道:“两位爱卿精忠之言,寡人这心甚是受用。可寡人总担心,以现下之力对抗得了么?”

刘宣范唐封歆心惊之余,脸上却不动声色,这毕竟是司*践祚之后首回如此向臣属露骨地将话题提到这个份上,恰证司马德马已感觉到那即将来临的暴风雨其势凶猛。两人前番还担心司*瞻前顾后,不敢痛下决心应对局面,现在看来顾虑已是多余。

两人不约而同重重跪在当地,道:“内奸不除,国无宁日。陛下,是该我们出手的时候了,臣等已抱必死之心,陛下一声令下,我等必奋勇杀敌!”

司*腾地站起身来,刘宣范惊喜地看到司*仿佛已换了一个人似的,目光炯炯闪亮,一抹坚忍刚毅的神色掠过,不由热血喷涌,激动得浑身战粟!

唐封歆狞笑道:“今日回城,求陛下给臣一道诏,连夜将那伙子贼一网打尽!”

刘宣范摇头道:“唐大人,不可轻举妄动,稍有闪失,建康城内将有血光之灾!”

司*唇角微微拂过一丝笑意,道:“两位爱卿起来,回城之后,寡人与两位谨慎计议!成事,不在一日!”

“陛下圣明!”刘宣范带头俯地叩拜,唐封歆呼呼喘着粗气重又跪下。刘宣范低语道:“唐将军,今晚拉一份名单出来!”

回到府衙,唐封歆顾不上洗漱,屏退左右,一口气在纸上拉出数十人的名单。细细一思忖,又在六七个不太明朗的名单上加了个计号。这才舒了口气,身子往后一仰,正要唤人传饭。

门下军士进来,禀道:“唐大人,骠骑营林大驹林大人来了。”

唐封歆一愣,门阶下已响起一身清朗的暴笑,唐封歆不禁眉头微皱。按军阶,林大驹比自己要低着半阶,只年龄比自己稍长些,又是北府兵出身,根本未将唐封歆放在眼里。他来干什么?

“唐将军,一个人坐了大堂苦研诗文么?”一位圆胖脸颊,细眯缝眼,全身戎装的汉子进来,也不等让,大大咧咧地在案下椅子中坐了,“唐大人,今日我可要发点牢骚,这兵械司的官老爷们怎么搞的,都快两个月了,兵器还没轮换下来,亏着今日是个操练,如要上阵杀敌,朝廷总不能让我林大驹带着一堆烧火棍子对仗吧?”

唐封歆这才想起,一个月前林大驹请表更换殿前值卫营军士兵械,因唐封歆与军械司值官刘雨堂是同乡,便想借这个情,通过他的手及早轮换。唐封歆表面上答应的痛快淋漓,其实压根没当回事,在刘宣范面前偶尔说起此事,刘宣范只淡淡地说了句,先等等再说。

唐封歆便再也没提。“老林,我早报上去了,还没动静么?”

林大驹嘿嘿一笑道:“唐大人别拿这话蒙我,我林大驹现下值几斤几两,我心里明镜儿似的。当年刘雨堂在我手下当差,差事办得不地道,挨过我三鞭子,这三鞭子他可要记了棺材里,他买我的帐?至于刘尚书记刘大人跟前比起唐将军来,我不过是后娘养的。唐将军,前番殿前御营大宴,我、成奉雪、严帅三个没去吧?”

林大驹皮笑肉不笑地紧盯着唐封歆。唐封歆一怔,不知他为何说起这事。半个月前刘宣范亲自己督阵,殿前五大御卫营比武,最后大宴时唯独没请他们三人。

唐封歆一笑道:“老林,这话偏了,刘尚书厚我薄你么?你也不想想,五大营演武,为何独独你三个营马队没个马队样,枪缨脱落,骑军半途撂挑子!”

林大驹顿时抓住话把子道:“刘尚书怎地没问问兵械司的那伙王八蛋!我手下九百七十八人,八百人的军刃是当年随宋王南平卢循时缴获的阵仗,总共二百匹马,有六十六匹脚蹬脱落,你让我怎么操练!”

本来一脸笑容的唐封歆一听林大驹提起宋王,脸刷地变得难堪起来,笑道:

“林将军看来很怀念跟随宋王的日子喽?”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林大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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