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亮冷冷地看了几人一眼,手轻轻拔开横在胸前的长枪,大踏步向门内走去。傅亮随内侍进了大门,借两盏红灯笼的导引,傅亮这才看清内院阶下直到中堂是一片开阔地,足有四五亩大小的庭院内影影绰绰种植了一排风杨,其下对称分四处密植了大片大片的花草。

一阵夜风拂过,树梢发出唰啦啦的声响。对面中堂正门大敞,烛火通亮。

一个人影在阶台上不住徘徊走动。傅亮心一动:正是宋王刘裕。

傅亮疾步上前,跪伏当地道:“宋王,这么晚了还不曾睡下?”

刘裕仰头看着当空,好似没有听到他说话,笑着指了天空道:“今夜月色清朗,星光耀目,实是难得的良辰啊。来呀,给本王取杯酒来。”一回身,看着阶下惊讶道:“这不是傅大人吗?这么晚了怎地没歇息?”

傅亮愈来愈认定他的想望正确无误,竭力按捺激越狂跳之心,稳神屏气,一字一顿道:“宋王,傅亮请求明日回建康做一件事。”

刘裕一晒道:“你我本是朝廷命官,回朝原在情理,想去便去就是,何谈请求?”

傅亮咽了一大唾沫,道:“谢宋王。”

刘裕慢慢踱着步子,向厅中走去,语气淡淡道:“不早了,既是明日回建康,早些歇息的好。”

“王爷,您的酒。”内侍托着杯盘悄悄走至刘裕身边。

刘裕拿起杯子,捏在手心里不住把玩。由于背对傅亮,看不清面容,傅亮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刘裕蓦地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头也不回仍旧语气淡然:“你要回建康?”

傅亮道:“是。”

刘裕道:“寿阳离建康数百里之遥,一路山峦叠嶂,江险流急,实是凶险,你要多少人相随?”

傅亮顿觉热血上涌,朗声道:“傅亮只要一个人!”

刘裕摆摆手,内侍退下,倏地转身烛影下目光如炬,紧绷了脸,语气恰如从山隙清泉中迸发出来般阴冷:“谁?”

傅亮毫无怯意,直盯盯地与刘裕对视:“下官只要领军将军檀道济一人足矣!”

刘裕点头道:“本王给你檀道济!”

傅亮道:“谢宋王,下官去了。”

说罢,起身向外走去。

身后,刘裕道:“来人呀,给本王再拿酒来!”

建康城外二十里依山而建有一片内湖,湖面不大,不过十来亩大小。原在前朝是皇家宗室士族游牧狩猎境地,后因战火逐渐荒废。元熙元年正月刚过,晋恭帝司*下令在原址上破土动工,将湖周清理一空,引江水入灌,不过两月,一潭死水渐呈清澈,取名为“宣园湖”,并投放数十种鱼类进去,转眼又成了建康城为数不多可供游玩的绝佳胜境。

申时刚过,一队车马从“宣园湖”方向驶来,前有六十四面火云大纛,遮天蔽日,一百二十八匹重骁骑军士,分戟阵、枪阵、刀阵、箭阵四个小方队齐头并进。一辆由三十二匹壮马牵引,向建康城南门驶去。

辇架前两马并行,马上两人绷着脸,一位年龄约五十余岁,须发渐已花白的老者名叫刘宣范,时任光禄大夫、尚书,另一位年约四十出头,留一丛络缌胡子,全身戎装披挂、身材悍犷的汉子名叫唐封歆,时任骁骑大将军、殿前卫将军,掌管皇宫内外护卫事宜。

离南门约有五里之遥,远远望见东北方向一队骑兵挟裹着漫天尘土风驰电擎般绕城而过,在东门吊桥边稍作停留,迅即向正北方向飞驰而去。

“唐大人,前日校场演武,也是殿前大营人马,哪个营的?”刘宣范头也不回,问道。

唐封歆咧嘴一笑道:“这半年多来,陆陆续续从乡间暗地里征募七千余人,组建五大营,前日演武是第二营前锋队。嘿嘿,咱也学学刘寄奴(刘裕小字)的招儿,兴他募得北府军,我便组不得近卫殿前营,不为御外寇之侵,就为防内贼之扰。我看他刘寄奴有胆玩火,就让他试试!”

刘宣范道:“唐将军,切莫大意,听说宋王在寿阳城中早在去年年底就已开始暗地里打造兵器,大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之心。”

唐封歆咬牙道:“他真有胆做第二个司马昭!”

刘宣范道:“万里河山、皇道至尊之诱,我料刘裕有这个心,亦有这个胆!现在朝中动向如何?”

唐封歆愤愤道:“暧昧之至,我就奇怪,朝中上下成百上千官员吃着朝廷的俸禄,却心在曹营心在汉,如若有变,我唐封歆第一个下刀的便是这伙王八蛋!”

刘宣范摇摇头道:“他们不会生事,多数人不过是存了观望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宋王早有窥伺皇位之心,迟早要有一场血腥之争。他们在寻求后路,与其陷入纷争,遭受血光之灾,何若退而自保。不过,这倒也极易使我们敌我分明,最大的敌人只是刘裕和其死党!”

唐封歆道:“明日我准备将殿前近卫营军士全部换下来,皇上身边都成了我们的人,就歇心了。”

刘宣范道:“你和皇上请诏了没有?”

唐封歆道:“回城我便要上奏皇上。”

刘宣范道:“皇上未必答应。”

唐封歆奇道:“为何?”

刘宣范道:“宋王身在寿阳,现下还没有不轨迹向,如此大动,岂不无形中给了刘裕一个口实,他若以清君侧之名起兵,如何应对?”

唐封歆大怒道:“他清的什么君侧!”

刘宣范冷冷道:“唐将军,莫要忘了,他现下是朝廷唯一进封王位的权臣,手下北府军尚有十万雄甲!皇城内城、后宫现下共有多少近卫营?”

唐封歆略一沉吟道:“共有五个营,近五千军马。其中有两个营驻军指挥都是我的人,有三个营属车骑将军、太常卿褚秀之和骠骑将军林大驹指挥,他们是不是宋王的人不知道,可手下军将基本都是北府将士,这是个麻烦!”

刘宣范知道,褚秀之是皇帝爱妃褚灵妃的哥哥,即便与刘裕有染,关键时刻,皇室遭袭,褚秀之未必会完全倒向刘裕。想到这里,刘宣范微微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刘宣范,唐封歆,那是何处兵将啊?”蓦地身后一声胆颤心惊的话音传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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