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生命的最终自由?”丽雅娜继续用带有一点压迫性语气口吻问他。

刘锦夏抿了抿嘴说:“一开始,我被父亲关在那个房间里,那个房间隔开了我和外面的世界,我在里面想踩在凳子上就踩在凳子上,想踩在桌子上就坐在桌子上,想躺在地上就躺在地上,没有大人来管便是自由。”

“后来长大一些,我才知道那个房间并不是我的自由,而是囚禁我的牢笼。”

“再后来,我以为读完那些书就能走出那个房间,可以出去到这个城里走走,那便是我的自由。”

“但并不是,我的父亲的就像是孙悟空的紧箍咒一样时刻可以限制我的自由。”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会盼着我的父亲……,甚至有一天我看见他在沙发上酣睡,看着他那挂着汗珠的脆弱脖颈,我甚至都拿起了一把剪刀……,我是多么不孝的儿子啊!”刘锦夏摇着头说着,眼泪在他的眼眶中打了几个转儿,就流了出来。

眼泪有点浑浊,像积蓄太久的怨恨。

郑前飞继续轻轻揉着他的肩头,安慰到:“幸亏你没那么做。你父亲的本心也是为了你好,那时候未来之城还没有阿云,便利程度一点儿也不比外面好,你母亲走得早,他一个人将你们兄妹拉扯大,还要顶着各种压力去搞研究,而且一直都没有什么成果。”

“而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他肯定是望子成龙,希望你能够学习大量的科学知识,继承他这辈子想做而做不到的那些事情。”

“就像我的父亲,只是个山村里普普通通的农民,为了多种一小块儿地,需要将土一担一担从山脚下背到山上,在那一片还算平坦的石头上面堆出一块儿地来,但是当有暴雨的时候,土还是会重新冲到山脚去,但他每年还是不辞辛苦地这么做,只为了每年能够多增收二百多块钱。”

“所以,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他的儿子挣钱不会像他这样辛苦,最好挣钱能跟飞一样。”

“我一开始的时候的名字就是‘郑钱飞’,金钱的那个‘钱’。后来,因为我学习成绩太好,初中的语文老师爱惜我,嫌我这名字太俗气,托村委会亲戚免费给我改了名字,叫‘郑前飞’,前进的‘前’。”

“就因为这件事,我的父亲知道之后还拿着铁锹去学校找我们老师。”

“被保安拉走的时候还大声喊着‘俄不要俄的瓜娃子有多少狗屁文化,俄只要他能挣大钱过得舒坦。’”

“这个世界没有想害自己孩子父母,锦夏,你应该能够理解。”

“我想他也是爱你的,只是方式不对。”

郑前飞希望能够让刘锦夏放下心中对自己父亲的怨恨。

如果说刘锦夏心理的阴影是一座高山挡住了阳光,那么这座高山一定就是他那个严厉到疯狂的父亲。

“很多人跟我说过和你刚才所说的一样的话,其实对于父亲,我早已经在看到他将自己做成实验品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释怀掉了。”刘锦夏说。

“那你为什么现在还怕他?”丽雅娜追问到。

刘锦夏开始陷入回忆,过了足足有半分钟,才缓缓开口:“是的,虽然他已经走了,但我现在还是怕他。因为他已经不再是我的父亲,他成为所有限制我自己有代名词。”

“在我十七岁的时候,我偏执地认为只是父亲限制了我的自由,而那一年他走了。”

“当我第一次看到玻璃罐里他那个干瘪身躯的时候,我没有悲伤,甚至我还有点开心,因为他走了就再也没有人限制我的自由了。”

“然而我错了,就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看着我,都穿着黑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衫站在那里看着一个发现自己父亲去世的儿子。”

“那些肃穆的眼神仿佛在告诉我‘你该嚎啕大哭’来表达你失去父亲的心痛。”

“但其实我想笑,而我那时候连想笑的权利都没有,道德绑架像父亲的大手一样抓住了我的脖子。”

“我感觉我的父亲没有死去,他化作了这世上万物继续限制着我的自由。”

“我离开了那间房间,却离不开这个城。”

“即便离开了这座城,也离不开这个地球。”

“即便能够离开这个地球,也离不开时间的限制。”

“这个世界有没有我的父亲,我都得不到自由。”

“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自由。”

刘锦夏又开始慢慢变得语无伦次起来。郑前飞知道,这是他要发疯的前兆。

“好了,不要再问了。”郑前飞小声向丽雅娜示意说。

而丽雅娜依旧没有理会郑前飞的话。

“那你觉得生命的终极自由是什么?”丽雅娜再次抛出了一开始的那个终极性问题。

“生命的终极自由吗?”刘锦夏仰头看着天花板。

然后他闭上眼睛缓缓说到:“我所理解生命的自由是没有空间限制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们可以离开了自己房间,我们可以离开自己城市,我们离开我们的国度,我们可以离开我们的星球,我们可以肆意穿梭在星辰大海之中。”

“我所理解生命的自由是没有躯壳限制的,没有高矮与胖瘦,没有强壮与羸弱,没有青春与年迈。我们生命所永存的,只是我们有趣的灵魂。”

“我所理解生命的自由是没有时间限制的,我们的生命将跨过时间,永恒存在,宇宙各处,随想而至,我们望一眼天上的一颗星,下一刻我们就将出现在那一颗星上。

“我们将是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自由,我们的会成为我们想象中的神!”

“你是说生命进入四维空间?”郑前飞问到。

“也有可能是更高维度的空间。”刘锦夏的眼神此刻恢复了一个正常科学家的睿智。

“所以你一直在追求这种自由?”丽雅娜继续追问了这个问题。

刘锦夏点点头,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是的,我一直都在为之努力。”

“其实我父亲的干眠技术研究和我所想的研究殊途同归。”

“追求生命自由的过程就是追求生命永生的过程。”

“只不过他们一直都没有想明白,限制我们永生的就是我们这身碳水化合物躯壳。”

“我们的生命离不开我们的身体的话,我们注定得不到永生,也得不到自由。”

丽雅娜鼓起了掌:“恭喜你,刘锦夏,你的心结已经解开了:儿时被父亲关小黑屋,让你对自由有了更深的理解和渴望,你迟迟得不到那样的自由,就将所有限制你自由的东西幻想成你的父亲。”

“不过你现在都是说出来,心理的阴影也就随之散了,你现在可以离开我的问诊室了,祝你追求自由成功。”

“下一位。”

丽雅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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