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秋却不忘吩咐独孤心慈,明日即要开始招收学生了。

独孤心慈颔首应是,他也不指望自家这个心中只有术法的师兄能出面招生,最后还得自己出马。

二月八日是华师大学堂招生登记的日子,独孤心慈带着十几个远东学堂的学生一早就开始布置,门口的那条联通浐灞的沟渠已扩为河渠了,只是灞河堤坝尚未合拢,现今仍是溪水潺潺。

又一村的独孤柳把原来的木桥修整一番,扩宽成能并行两辆马车,并言称建好校舍后再建筑一座石桥。

此刻木桥的两边护栏亦是披红挂彩,三百远东的小儿学生一色白袍,再不复前几日武装具甲的煞气。

独孤心慈这几日自己虽整日偷闲游玩,但却遣师兄的两个学生,一个唤万超一个唤马汉的,各带数名小儿学生到四乡八里寻访适龄儿童,宣扬华师大学堂开学招生之事。

不要束脩还供应餐食,虽需劳作,但在乡里乡户眼里算不了什么,稍作犹豫又便被书院的名头吸引,纷纷把自家孩童推荐出来。

书院在长乐坡,浐灞流域的乡邻自然熟识,许多还是书院职田的佃户,但书院很少招收孩童为学员,乡里的少年亦比不得燕唐各地的菁英,所以虽近水楼台但却鲜有能进入书院修习的。

昨日稍作估测,今日应有百多孩童来登记。

独孤心慈显然错估了书院的影响力,辰时后即有携带孩童的人群蜂拥而来,午时即有上百了。

“华师大学堂的幼学校舍只够五百孩童入驻,现已有四百多了,下午还收不收?”万超既兴奋又遗憾。

“收吧,中学堂有几处可入驻了,把稍大点的分那儿去”独孤心慈想想吩咐。

“那中学堂和大学堂招生有何章程?”马汉也问。

“今年不用着急,看看周遭的私塾有无合龄的,能收多少收多少”独孤心慈也不着急,收别人的半成品还不如自己从粗坯锻造呢。

万超和马汉点头。

温钰的万人漕渠大军还在筑堤,传扬自然快,过一日,连蓝田那边也有孩童过来报名,独孤心慈照收不误。

三日后盘查,居然收了四百多,加上原有的三百远东学堂的,又一村预定的,未足八百,亦有七百八十八个孩童。

“具安置好了?”独孤心慈满意的看看名册,上面记载登记孩童的籍贯父母名讳,还有特长。

“中学堂那边也入驻了三百,总算安置好了”万超回答。

“好汝等两人先各驻一处,照看这些孩童,恩,把他们打散与远东的学生混合,近几日先让他们出早操,其他时日就随意玩耍”

“不先教学规么?这批孩童的资质良莠不齐啊”马汉问道。

“慢慢来,先观察一下,也别管资质,首先要让这些野惯了的孩童明晓已上学了,不能像平日随意了”

刚离开父母的孩童最小只有四五岁,大的亦有十三四的,现今燕唐富足,长安自然不用说,这郊野的村户亦是家境丰盈,若不是家境富足的,也不会把孩童送过来,留在家还能帮忙做事呢?

这些孩童自然是家中娇儿,忽受管制,自然不惯,哭的吵的闹的不一而足。

独孤心慈烦了,吩咐耶律少唐,第一次警告,第二次罚站,第三次就给揍一顿。

“还以为汝多有办法呢?最后还不就是给打服”纳兰妃雅鄙视。

“嘿嘿,小雅给出个主意?”独孤心慈问道。

“呃,让又一村的大娘们先哄哄吧”纳兰妃雅亦未带过孩童。

“好吧,第一次哄,再哭闹就警告,然后再罚站,还闹就打”独孤心慈改口吩咐耶律少唐。

“某等那时候怎地一闹就开打呢?”耶律少唐嘀咕。

“皮痒不是?”独孤心慈瞪眼,耶律少唐带着丁力几人鸟兽散。

虽送来孩童入学,但各家父母自不放心,次日即有人来探视,独孤心慈也笑眯眯的应允,于是又有几家挨了打的孩童退学。

几日后新收的孩童稳定在四百人左右,独孤心慈于是出台新政,每月只有朔日才可探视。

二月十五日后,真正的第一场春雨来临,不用出早操的孩童们很是雀跃。

独孤心慈这几日也被这些懵懂孩童给吵闹的心烦,纳兰妃雅遂拉其去黄鹤楼游玩,青蓑衣绿箬笠,携手即走。

到了龟蛇半腰竹林,竹林遇雨后颇为清新,两人正并肩欣赏,林后转来一人,却是龟山寺的空悟法师,空悟法师宣声佛号,邀两人去看看青龙寺的新修庙宇,两人也无事,遂前往。

佛门富足,在龟山脚下的浐灞河边各建了一个小渡口,以资运送砖木,庙宇修建速度不下华师大学堂,华师大学堂的物事亦可从这两个渡口运送,算是两方共享。

独孤心慈开始本只给了十亩荒山,后见空海法师屡次相助,遂把龟山的整个南坡均租给青龙寺,不下五十亩地了,而租金亦涨到十文。

租金就是个意思,佛门不在乎多少银钱,算成百贯一年亦是无所谓,独孤心慈也未计较,只是提出让他们勿须干涉学生上山游玩即是。

空海法师自是应允,实在是觉得租金便宜,就主动提出修建几条道路,方便信徒进出晴川,亦方便华师大学堂师生,独孤心慈同意。

青龙寺此处庙宇也被空悟法师改成龟山寺了,他是当然的主持方丈。

圆头大耳一脸宝相的空悟法师,开始被独孤心慈误为是悟空法师,后熟识后亦以此取笑,却不料空悟法师亦是西游记的忠实读者,两人曾就孙悟空是否真的存在而讨论过。

空悟法师曾到慈恩寺参与译经,听闻过不少玄奘法师西行取经的事例,看了西游记很喜考据。

今日他亦找来玄奘法师的笔记,参考西游记对证呢?

他发现了笔记中的一段记载:当玄奘正在敦煌的寺院门前徘徊为面前的大沙漠犯愁时,一个身体强壮、容貌恭敬的西域人跑来礼拜,自称名叫石磐陀,愿意受戒拜玄奘为师,并满口答应作向导,护送玄奘过关。玄奘转愁为喜,赶忙叫石磐陀备置马匹、衣物和其它旅途用品,为着不被关上的守军发现,他们于半夜踏着薄霜,悄悄地出发了。在休息时,石磐陀突然跳起来,提着刀慢慢向玄奘走过去。

可是,到距玄奘十来步的地方又心神不安地徘徊起来。

玄奘看见石磐陀的举动,晓得他有了异心,就喃喃地念起佛经、诵起观音菩萨的名号。石整陀见此情景,只得转身走回去躺下。

天亮后赶路,石檠陀开口便说前途艰险,要玄奘返去,玄奘当然不肯听从。又走了几十里路,石磐陀停住,跳下马,转身对玄奘说:“师父,弟子实在不敢再往前走了。某家里有老有小,触犯了王法怎么向家中老小交代师父还是同某一起回去吧?”

玄奘说:“某知道汝的难处,不强留汝。汝自己回去吧!”

但石磐陀说:“万一师父被守军捉住,供出某的名字,说某为汝引过路,那某一家老小还是活不了啊。”

玄奘被他缠得没法,只得立下一人承担责任的誓言,拿了些银两,又把他骑的那匹马送给他。石盘陀这才跨上马,向来路走去。

“此乃玄奘法师提及的唯一徒弟,以其石姓,可是石猴之来历?但这个石磐陀只当了玄奘法师的三天徒弟,性格反复,实不似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孙行者模样?当然这只是某的猜测,还想向远东侯请教”

空悟法师泡素茶亦是好手,独孤心慈也觉得喝得舒服,放下茶盅笑道:“小说家言当不得真,各有各的解说,弄到最后连某都弄不清楚最初的意思了,空悟法师能考证其来由,是某的荣幸,但只可意会不用言传,”

“是某着相了,但这亦是乐趣不是?”空悟法师笑道。

“此乐趣大雅,一言之悟,可拈花一笑”独孤心慈也笑。

“对对,以心传心,拈花一笑”空悟法师大乐。

外面雨势颇大,禅室外,龟山间,流水成溪。

“俗话说下雨天留客天,独孤明府的席面某吃过几次了,尚未回请,今日不如留下尝尝某等的斋饭?”空悟法师趁机留客。

“那可好,自某入京以来还是头次有人请吃饭呢?哦,圣人与皇太后除外,那某与小雅就叨扰了”独孤心慈入京以来还真是头次被人请吃饭,不仅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缘是否太差?

“那岂不是某等荣幸?独孤明府若在大街上喊声谁请某宴饮,某保证请客的人能挤满朱雀大街”空悟法师言语很让人舒服。

“呵呵,不过某还是觉得三两知己一壶热酒几样小菜,最是可心。被人灌酒的滋味可不好受啊?”独孤心慈也感叹。

“那如此说来,某等僧人不饮酒倒是好事?”

“那是,任谁也不会灌饭啊?”

两人哈哈大笑。

“听闻远东侯前些日得一佳句:相看两不厌,只有龟蛇山,此句怕会流传千古,某的龟山寺倒是借光了”

“但龟山和蛇山仍是华师大学堂的,龟山寺乃龟山上的明珠,龟山以后怕亦会以龟山寺扬名啊?”独孤心慈与纳兰妃雅相视一笑。

“如此亦是幸甚,今日远东侯莅临,赐一诗可好?”

“某就知道吃汝等的饭没好事,好吧,某等既为近邻,一首诗句又何妨?不过某可亦有一事与法师相商啊?”

“远东侯尽管训示”

“某的学生们皆是孩童,若真要其耕作怕力有不逮,但有些不拘气力的小事倒可做做,比如贵寺的香烛之物,甚至贵寺的一些杂役亦可由学堂的学生来承担”

“如此小事若学堂的学生能做,某等自然求远不如求近,这香烛亦是寺院的一大笔开销,此事当然可以交由学堂来供给,至于杂役,如此粗活怎能劳烦书院的学生呢?”

“岂止杂役?只要能维持生存的行当,学堂的学生皆须涉入,商贾,屠宰,记账,酒楼博士,行业不分贵贱,人更是无有贵贱”

“远东侯的言论与佛门经义倒相通,佛陀之子名不虚传也”

“某是假佛陀,即是佛陀之子亦是酒肉佛陀,那如法师乃真正修行佛陀?”

“远东侯真性情,菩萨心,佛陀意,此乃真佛陀也”

“汝还是赶快作诗吧?”纳兰妃雅见两人互相吹捧没玩没了,便催促情郎赶快吟诗吧,听汝等吹捧肉麻。

“呵呵,好吧,某前些年只得一句偷得浮生半日闲,今日倒真得诗一首把此句给嵌进去了”独孤心慈笑道

“偷得浮生半日闲,真乃佳句,可闻全诗?”纳兰妃雅拊掌。

独孤心慈遂吟诵:

“终日错错醉梦间,

忽闻春来强登山。

因过竹院逢僧话,

偷得浮生半日闲。”

“此句倒是今日写照”纳兰妃雅赞道。

“此句诗当做龟山寺的镇寺之作”空悟法师亦是即时鼓掌。

“此诗做镇寺之作差些火候”独孤心慈很有自知之明。

“仅凭偷得浮生半日闲一句即可镇寺”空悟法师点评。

“谬赞了,不过此诗倒可镇镇一些诗词匠客,因为此诗句还可读作:偷得浮生半日闲,忽闻春来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终日错错醉梦间。”

空悟法师与纳兰妃雅默念两句,颇为欣喜。

“这就是回环诗吧?”纳兰妃雅问道。

“算是吧,游戏文字而已,均是闲得慌时胡乱琢磨的”

“嗯,汝何时再给琢磨一首出来”

“呵呵,空悟法师,此茶颇有香味佛性,大妙啊”独孤心慈赶紧与空悟法师饮茶谈佛。

空悟法师亦是一笑,与两人斟茶,想想说道:“某近日有个想法,想与远东侯斟酌一下,某观华师大学堂近日招生具是孩童,而大学堂如今尚未招生,不知远东侯是何方略?”

“某今岁未招少年和成人学生,一是因为校舍未曾建好,二来是无处招生啊”独孤心慈叹道。

“华师大学堂本是书院名下,怎地会无处招生呢?每年书院里旁听生无数,远东侯完全可以让他们成为华师大学堂的正式学生啊?”空悟法师不解。

“说实话,某若去这些旁听生中招生,一是不愿与书院的诸院发生怨隙,二是某并不看好哪些旁听生,不是说他们资质不好,二是因为他们已是各种学说的追随者,这样说吧,他们已非白纸,某的许多说法和看法可能与之冲突,某与其费心费力纠正,不如找些若白纸般的孩童来教导,从蒙学到幼学到中学大学,一脉相承的学习华师理论,如此岂不快哉?”

“那倒是,某受教了,本来某是想与远东侯相商,佛门亦有许多沙弥正需教导,不若烦请华师大学堂代劳?现今看来倒是唐突了”

“这般啊?若是贵寺能先提供食宿,某倒可以试试”

“呃,远东侯答应帮忙教导佛门弟子?”空悟法师有些惊喜。

终日错错醉梦间,

忽闻春来强登山。

因过竹院逢僧话,

偷得浮生半日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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