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系列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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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而纷争的载体就是各种黑帮,黑帮中有两样东西不可缺少,一是黑暗,二是义气。

当我重新回到这座小城时,我不得不承认,这里已经焕然一新,没有了当年的那般混乱不堪——没有黑帮之后,更加黑暗的是人心。

我蓦然想起我的大姐大。

在这个混乱的小城中,混混很多,但我不是,我是个极其冷傲的人,我努力证明着自己,我和他们不是同类,但我依然上了这个号称“黑校”的高中,不过话又说回来,学校不黑,那就没有地方黑了。

当年我读高一时,就完全封闭了自己,只差脸上没贴上一张纸——生人勿近。

事实上,我没有一个朋友,甚至是熟人,我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过每次考试以领先一百多分的成绩常常让全校第二名,那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嘴角抽搐,老师们都认为我将是这所“黑校”史上第一个本科生,这让我觉得动力无穷。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走在散发着青苔味与腐臭味混杂的小街上,高昂着头颅,冷冷的打量这个世界,这本就是个混乱的世界,因为前面有三个混混堵住了我的道,我二话没说,上去就是一拳,一肘,一脚,三个人四仰八叉的躺在了路上。

我淡淡的说,最近手头有点紧,借点钱用用。然后轻车熟路的摸了上去,甚至将一个人摸得勃/起,好吧,我长得是很美很女性化,手指白皙又纤长,但这也不能成为他勃/起的缘由,于是我踩了过去……

这些事我做了许多,从小就做,我一直觉得混混的最高境界就是做一个政客混成国家元首,因为在这个国度,本就是没有一丝义气却无比黑暗的大帮派罢了,只是大家都觉得“帮派”这个词太低俗,于是将其改为“国家”。

我渐渐成为小城中名声恶劣的外号“神爪摸人”,意思是向我收保护费的人反而被我把钱摸走了,还被我摸得勃/起,这无疑是很让人丧气的事,好比一个人在海上钓鱼,鱼上钩了却是只鲨鱼,反把钓鱼人一口吞下。

我依然我行我素,但我知道,这样的事迹肯定会给我带来麻烦。

暮秋,落叶吻微风,奈何我没有这个心思继续玩弄文字。因为四周十来个拿着西瓜刀的混混,色厉内荏的眼神闪烁着,最终冷酷的对向我。

我想,今天可能比较麻烦,麻烦的是可能会死五个以上的人,而这里的警察,一般不会管死五个人以下的案子,但五个以上就不同了,多一个得花个千百块钱来摆平,我们必须承认,生命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有人勤勤恳恳本本分分与世无争,被真正所谓上流人士撞死后,赔个几百上千万也就算运气好的了,生命是如此卑微,在那滔天的权势与金钱下。

不过,眼前的事情发生了转折。转折这玩意儿是个很好的东西,当然它的好处在于是在类似于这种糟糕情况下的转折。

女人帮出现了,那个带头的大姐我认识,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会会长,我一直以来对学生会的理解是,学校组织的,表面上正经,却充斥着各种黑暗各种潜规则的,长袖善舞而骨子里阴险黑暗的学生组建的黑帮。

然而,那个带头的大姐与那个带头围我的混混的对话让我意识到,我似乎犯了个错误。

她说,放过他吧。

他说,不行。

她说,为什么不行。

他说,这是原则问题。

她说,什么原则。

他说,小弟被打,大哥该打打小弟的人。

她说,你小弟先要动手的。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我小弟是想请教他数学题的。

她默然,反而对我说,你错了。

我说,你怎么相信他随口乱说。

她说,因为他是许飞,是个合格的老大。

我说,什么叫合格。

她说,讲义气,讲诚信,讲道德。

我说,那怎么还混黑道。

她说,因为现在只有黑道讲这个了。

我说,那这事我道歉,还钱好了。

他说,不行,这是原则问题,你该打。

我深吸一口气,说,好,你打。

他打了我一拳,很轻,云淡风轻,他温和的笑了,随后离去,坦荡如斯。

她也笑了,精致的瓜子脸上的笑容很魅惑,魅惑深处却是纯净。

我忽然觉得我以前脑中所认为的常识原则等微微动摇,有些东西,不是好坏,善恶能说得清的。

许飞加入了女人帮,许飞也是高三,不过我对许飞没有太大的关注,不过那个带头大姐由于平时行为极其特立独行,名声很大,仿佛女神一样,连我这个孤僻到极点的人都知道。

我也不知道为何就加入了女人帮,并得知她的名字——苏澈,不过我一直叫她大姐大,我觉得我仿佛从一个风华绝代的独行侠变成了一个拥有庞大势力的门派的长老,我认为,这世上最厉害的战术是人海战术。

女人帮的帮规便是惩恶扬善,杀富济贫,只不过它在全盛时期有了转折,这里的“转折”往往意味着坏消息。学校要解散女人帮,因为“狼苑”的施压。

狼苑是这个小城最大的黑帮,这是由于它有警察局做靠山,而且他们宰了五个人以上,也不要出钱,因为他们收的保护费与警察局五五分成,于是这个小城中的店铺从不交税只交保护费,由此可见在这里警察局比税务局厉害。

苏澈据理力争,在校长的办公室里,有女人的怒吼,男人公鸭似的叫声,夹杂着各种混乱的声音。我意识到大姐大算是栽了。

果然被开除。

苏澈落寞的笑了,反正也考不上大学,不如混黑道。而许飞也去申请退学了,在我的印象里,许飞自那围我的风波后,就一直追随苏澈,鞍前马后,依旧合格——成了一个合格的小弟。

女人帮自此在小城中立足,与狼苑分庭抗礼,原本帮中的成员竟一起退学,除了两个人,一个是我,还有一个一直缠着我的人,杜杜。

杜杜是个安安静静柔柔弱弱让人看一眼就要将她疼到骨子里的女孩子,她同样是那个永远少我一百多分的第二名,她和我一个班,并动用她老子的关系,和我同桌。她叫许飞大哥大,叫我爪子,她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孩,我当然知道她喜欢我,但我对她没感觉,她给我的感觉,是单纯,那种傻傻的单纯。

我和她在一起时,会感觉很放松,她一点点接近生人勿近的我,终于有一天我没有甩开她的手,不过每当我遇见苏澈,我的大姐大,我就会下意识甩开她的手,仿佛做贼心虚。

某个瞬间,我看到苏澈穿着极其漆黑的风衣,简洁利落的牛仔,高帮的帆布,恍如女神,坐在操场旁的双杠上,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细长的女士烟,烟已燃烧了一半,长长的烟灰却积蓄咋那儿,清风揽过她的长发,亦将烟灰吹散。

我很想走过去,却不知道为什么想走过去,正好此时杜杜又拉住了我的手,而许飞却跑了过来,也不知道他与苏澈说了什么,只是我觉得他瞟向我这里的一眼充满了戏谑与不屑。他双手插在口袋里,颇为俊秀的脸上云淡风轻的微笑着,我心里忽然有些排斥他。

苏澈仅仅向我这边淡淡望了了一眼,而后被许飞牵住了手,我心中微微一颤,同样杜杜的抓着我的手也忽然颤抖了下,我对此感到莫名其妙。

此时,杜杜柔柔的环住了我的腰,我感到我背后的柔软,我突然感到一阵迷惘与晕眩,刚刚的那一点感到有什么东西碎裂的感觉忽然荡然无存。

彼时,已是高二下学期,风,微冷,天地苍茫。

连日来做着噩梦,虽然女人帮在小城中节节胜利,连狼苑也难掩其锋,而我也继续拿着我毫无悬念的第一,并且有了个可爱单纯的女友杜杜,但我总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和杜杜在彼此牵手漫步时会同时出神,并且很少对视,我觉得我们当时只是两个躯壳,一个叫行尸,一个叫走肉。

我做的噩梦有一半都是关于苏澈,虽然我和她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但我喜欢远远望着她,想起她那般魅惑而纯净的眼神,想起她独自一人在寒风吹彻的夜中,穿着漆黑的风衣,吻一支烟,那一点火星闪烁的画面,我想我这种想法的原因可能是我唯一一次受过的帮助便来自于她吧。

只不过她似乎成了许飞的女朋友,不知为什么,这让我在梦中常常梦到许飞变成恶鬼将我和苏澈吃了,我觉得我很幼稚,因为苏澈是这样高高在上坚韧无比的女神,她不可能会做自己不喜欢的人的女友的,我有些难过的想。

我感到心烦时常常独自一人走在杂草丛生的操场上,而后看一些所谓热爱足球并痛恨国足却又要看国足比赛的学生们在操场上踢球,尽管他们比国足还国足。我曾看过一场踢踢球操起西瓜刀就砍的牛人们的比赛,当真热血沸腾,鲜血飘飞,我从此痛恨足球。

而事实上,我只是怀着侥幸的心理,或许能再次碰到苏澈,侥幸果然成真,并且,只有我们两人。

空荡荡的天际下,她依旧那般神秘魅惑,颠倒众生,却如此遥不可及,一支烟,她的气质,拥抱了全世界,而那永远神秘的黑色,依然悬浮在空气中,她静静地坐在双杠上。

我走了过去,说,大姐大。

她沉默良久,说,嗯,你还好吧。

我说,一般,女人帮最近如何?

她似乎有些迷惘与痛苦,说,很顺利。

我说,许飞很合格,祝愿你们。

她的手轻轻捋过刘海,很淡定,说,你也是。

我有些悲戚的揣摩着这句话,她到底是说我合格呢,还是同样祝福我和杜杜。

总之,她深深望了我一眼后,就这样走了,仿佛本就没出现在我世界中一般,我原本想说的东西一点也没讲,并且,这是她对我说的最后四句话,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很多年以后,我一直在想,若我将我想说的说出时,或许结果也不会改变,因为,她是苏澈。

此时,临近高考。

不过,我想苏澈在我高三上学期的某个夜晚,也定是在那个小小的旅馆的,因为我在那极度的快感与飘然中仿佛听到了她落泪的声音,尽管我从没看见过她哭泣,因为她的唇边总有蒙娜丽莎般魅惑的微笑。

那一日,是杜杜的生日,我不曾想到单纯如她竟拉我去开房,我第一次对这个混乱的世界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我觉得我行走在没有真实感的世界中,我相信我的感觉。

杜杜抱着我哭了,柔若无骨的身子对我疯狂的索取,她贪婪地吮吸我的味道,却极其伤心地哭着,她说这是值得的,这是为爱奉献,但是她没有说是为谁的爱,床单上开出了那迷人至极的红玫瑰,还真是纯洁的处女呢。

只是,令我迷惘的是,我和杜杜从此便有了距离感,这件事仿佛紧紧是戏中的一部分,人生如戏,我俩各自扮演着拙劣而虚假的角色,但当时,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不是戏,这就是人生,但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假戏真做。

高考那最后一个夏天过得波澜不惊,因为所有的好戏都已落幕。

女人帮统一了小城,狼苑从此销声匿迹。

而我也成为了黑校史上第一个本科生。

不过苏澈却离开了这个混乱不堪的地方,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或许女神就该回到天堂去吧。

杜杜对我说,爪子,你会为爱付出一切吗?

我沉默许久,说,不会。

杜杜说,我们分手吧。

我说,好。

然后我北上。

似乎这就是结局了,不过其实我早该知道人生便是这样戏剧,而狗血桥段就是这般让人哑然失笑呢。

杜杜的父亲是警察局长,许飞呢,真实身份是狼苑的幕后老大,杜杜从一开始便深爱着许飞,并可以为所谓“爱”付出一切,包括让我狠狠操她。

许飞不是个合格的大哥,因为他根本没有讲义气,讲道德,讲诚信,我就知道这个世界本就是个黑暗的世界,他欺骗了苏澈,威胁了苏澈,用我来威胁苏澈,利用杜杜对他的爱来封锁苏澈对我的爱,而后许飞如愿以偿将苏澈操了,那一日,正是杜杜的生日。

许飞玩腻了苏澈之后呢,将其理所当然抛弃,理由就是在他操苏澈时苏澈竟然喊着我的名字,并且许飞掌控了女人帮,于是便有了我看到苏澈在双杠上孤独吸烟的那一幕。

苏澈是不会说的,因为她是苏澈。

苏澈你真是大傻/逼,我冷笑着,点一支烟,烟雾袅绕中眼前模糊了一片。

我走的时候找到了许飞,问他苏澈在哪,他指了指天边的夕阳,我二话没说就是一拳,一肘,一脚,他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然后我轻车熟路地摸了上去,他竟然敢勃/起,于是我的脚狠狠踩了下去……停在那儿。

这时,夕阳像喝醉了酒的老头,醉倒在远方的山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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