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破风声响的是一柄骑士剑,骑士剑的剑刃映着朝阳的光辉反射出闪亮的银光,随着持剑者行云流水的动作,在空中不断挥出或长或短的斩痕。

尽管格丽丝黛从来没有拿过比餐刀更重的东西,但她还是认出那些仿佛凝固在空中的斩痕,应该说不可能认不出来才对。

骑士剑在空中划出的轨迹,正是被誉为拉维利斯王国国技的“阿雷克斯骑士剑”!

重视防御的“愚者架势”,速度优先的“强弩架势”,对决强敌的“激怒架势”,以寡敌众的“雄牛架势”……阿雷克斯骑士剑中的一招一式,在她面前以比宫廷骑士们更为流利的姿态不断上演着。

只是,演练出眼前近乎完美的骑士剑技的人,并非拉维利斯王国的骑士,甚至根本连人类都不是。拿着骑士王佩剑的,是过去曾将无数灾厄散布到帕拉米亚各地的绝顶暴力的持有者,也是现在把拉维利斯王国和奥斯坦帝国玩弄在股掌中的邪恶智慧的主人。

就算亲眼目睹也难以相信,这样的事实呈现在格丽丝黛的面前,让她的精神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格丽丝黛不知道恶龙是如何学会阿雷克斯骑士剑的,也想不出已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恶龙有何必要修习人类的技艺,锐利的剑光切断了她的思维,格丽丝黛只是呆呆看着黑发暴君挥舞骑士王剑的姿态,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冲击。

她想起过去曾看到的宫廷骑士们演练剑技的情景。

每一名宫廷骑士都是剑术大师,阿克雷斯骑士剑在他们手中施展出来,就如同跳舞般优雅而华丽,当时的格丽丝黛对此报以热烈的掌声,然而在看过应龙施展的骑士剑技后,就算是完全不懂剑术的她也清楚察觉到到两者间的绝对区别。

同样的阿雷克斯骑士剑,在应龙的手中却再没有丝毫优雅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仿佛野兽的凶悍。

不论横斩,突刺,格挡,黑发暴君挥出的每一剑都贯彻着钢铁的意志,和这股以屠杀和灭绝为目的的意志比较起来,宫廷骑士们的剑术简直就是花拳绣腿的表演了。就像鸡蛋碰石头……不,或许对那股铁的意志而言,宫廷骑士们还是比鸡蛋更加脆弱的存在。

**着半身的黑发青年,宛如古代英雄的雕像,在空寂无人的山丘上,一遍又一遍的挥舞着手中的骑士王剑。

冉冉升起的朝阳,则以晨曦为笔,在其身的轮廓上勾勒出充满阳刚之美的线条。其额头、手臂上洒出的汗珠,在浮空的瞬间被晨曦浸染凝成黄金的颜色,并在下一秒钟被锐利的罡风斩断。

格丽丝黛在旁目睹着这雄壮的光景,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握住,在急速鼓动的同时,脸颊也仿佛跟着燃起来。

“王每日挥剑于旭日东升之时,目睹其姿者无不为之敬服”。

格丽丝黛不由得想起拉维利斯英雄史诗中的几句,讲的是骑士王阿雷克斯每天都在朝阳升起时出门练剑,不论刮风下雨皆不例外,而目睹其勤奋之姿的骑士们皆感佩万分的事迹——此刻呈现在她眼前的,几乎就是英雄史诗的场景再现,不过区别是,一方是为守护万民而勤奋锻炼的高洁骑士王,一方则是只为实现自身**而挥剑的邪恶暴君。

骑士王阿雷克斯克服千难万苦,得以驱逐魔族余孽,创建拉维利斯王国,其高洁的意志为万世传颂。

若是如此,当邪恶的暴君以自身的**驱使英雄的意志时,那又会造就怎样的结果?

格丽丝黛无法回答,或者说根本不敢去推测答案。

黑发青年在晨曦中舞剑的光景洋溢着阳刚之美,然而目睹的拉维利斯公主却只觉得手足冰凉。

……………………

在格丽丝黛惶惶不安的时候,那边的应龙已结束了晨练。

骑士王剑以一记利落的横斩切断最后一枚飘落的树叶,在“当啷”的脆响声中回鞘。随即应龙就像宣告晨练结束似的放松体势,一边调整着急促的呼吸,一边把目光移到远处呆愣着的格丽丝黛身上。

“女人,你来这边干什么?”

应龙一边抹去额上的汗水,来到格丽丝黛的面前。

“唔……”

或许是刚刚结束晨练的缘故,那双黑瞳中还没有完全收敛凶气。被凶气压倒的格丽丝黛下意识的退后一步,但随即察觉到自己的软弱表现,于是努力站直身子,迎着恶龙的视线。

“我……我刚刚起来后没看到帕蒂,又听到这里传来的声音,于是便过来看看……那个,打扰到你了吗?”

格丽丝黛小心翼翼的问道。如果说过去她的畏缩完全是出于对恶龙的恐惧,那此刻这份谨慎中则多出一些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东西。

“无妨,今天的晨练已经结束了。”大概是多余的精力都在晨练中宣泄出来的缘故,应龙也以罕见温和的态度回应着她。

“帕蒂的话,应该是去准备早餐了吧?毕竟要喂饱三张嘴巴可是很辛苦的事情,而且其中还有一个除了舌头外都派不上用场的家伙。”

恶龙挪揄的目光落到格丽丝黛的脸上,虽然是有欠公平的指责,但格丽丝黛还是困窘的红了脸。无论如何,在由这支由三人两兽组成的临时队伍里,她确实是贡献度最低的一个。

“……那个,你每天都要这样练剑吗?”格丽丝黛打量着应龙急促起伏的胸膛和完全被汗水浸透的衣裤,暗暗猜测他到底练剑了多久。

“没错,有问题吗?”应龙捧起旁边的水桶,用里面清凉的溪水滋润着喉咙。

“不,我只是在想……明明你已经这样厉害了,为什么还要如此勤……勤奋的锻炼?”

今天应该是值得纪念的日子。“勤奋”,拉维利斯公主的口中还是头一次冒出对恶龙的正面评价,然而可惜的是对方并没有注意到。

“厉害?哼,那不过是人类的标准。”

喝完水的应龙,举起水桶把剩余的水一股脑浇到头上,然后就像狗一样摇摆着身体,甩出的水珠溅得格丽丝黛满身都是。

“要实现本大爷的野心,这点力量根本就不够看。”应龙握紧拳头,低声说着。“但本大爷现在受到束缚,要想掌握更强的力量,只有通过不断的锻炼。在练习中掌握战技的基础,在实战中加以融会运用,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办法。”

“但是,不是很花时间……啊!”

话还没说完格丽丝黛就后悔起来,对于数十年如一日如此坚持的应龙来说,她的说法无疑是失礼而冒犯的。格丽丝黛心惊胆颤的看向暴君,生怕再次踏入雷区,然而出乎她预料的是,应龙却并没显出任何生气的迹象。

“……投机取巧是人类的本性呢,女人。”应龙讥笑似的看着格丽丝黛。“你们总想着付出最少、得到最多。明明自己手中已掌握着成为强者的技术,却习惯满足于安适的生活,然后又在强者的横暴下哀叹身为弱者的不幸,结果呢?千万年来什么都没有改变。”

“……或许你说得有道理,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那样坚强,而且我……我并不想和你争辩。”

格丽丝黛的目光垂到地上,轻轻问出来。“那个,你说的野心,是统治拉维利斯王国吗?还是说,征服世界?”

“征服世界?”应龙以看白痴的目光看着格丽丝黛,并且当场回应。

“你有病啊!那种事情会比求爱更重要吗?”

“是……是呢,你是为了那位莱阿涅小姐才……”格丽丝黛勉强点点头。

确认恶龙对拉维利斯王国并没有野心,她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下地来。然而这块石头落地之余,也在格丽丝黛的心里激起一阵不甚明了的尘埃,让她的胸口突然发闷起来。

(不,没有问题……虽然粗暴蛮横,但他的本性并非邪恶,我没有理由感到不安……为拯救拉维利斯的子民,他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格丽丝黛摇摇头,强压下那股不快感,并在心中作出决定。

若是几天前,这样的决定或许会让她感到无比屈辱,然而这时候她却不再觉得那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还有什么事吗?女人。”感觉到她若有所言的目光,应龙问道。

“……”格丽丝黛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闭上眼睛作了几个深呼吸,以平稳心情。

然后,拉维利斯公主低下头,就如同觐见帝王的臣子般,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应龙的面前。

“喂,女人,你在干什么?”应龙的反应则是吓一跳似的退后一步。

“勇猛无畏的血翼暴君,希望您能聆听吾等卑微生命的请求。”格丽丝黛低着头向应龙请求着。

“哦……哦,什么事?”

显然没有料到格丽丝黛的行动,应龙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

“我等祈求,祈求得到您的协助,祈求您帮助拉维利斯抵抗奥斯坦的侵略。”此刻的格丽丝黛,不论表情或声音都充满恭敬。“作为报答,我等将奉上拉维利斯王家保管的神骸,以及举国之力帮助您重建巢穴。以此为条件,希望能得到您的应诺。”

“你这是……”应龙茫然看着格丽丝黛,一时间搞不清楚她的目的。

几天前在戈雅镇的时候,格丽丝黛就以同样的条件要求他帮助拉维利斯王国,虽然事情最后因帕蒂的介入而以闹剧收场,但他此刻确实是以此为目的行动。格丽丝黛不会不知道,既然如此,现在再度提出来又有什么意义?更让他感到无法理解的是,在戈雅镇时明明那般压迫都没有向他屈服的女人,此刻却突然摆出恭顺的姿态。

应龙回想着这几天自己的所作所为,想找出造成格丽丝黛的态度转变的原因,却完全没有头绪。皱眉苦思好久后,他才总算找到一个自认合理的解释。

“……原来如此,你是想把和本大爷间的约定以这样的形式固定下来,对吧?”应龙打量着恭顺跪地的格丽丝黛,嘴角拉出高扬的弧线。“女人,你也变得比较懂事了呢……没错,弱者向强者请求的时候,就应该是这样的态度。”

“您答应吗?”格丽丝黛维持着恭敬的姿势,向应龙确认着。

“这个嘛,虽然北国战姬是挺麻烦的,但以神骸和重建巢穴作为报酬倒也不赖……好吧,女人,本大爷答应你!”应龙如此承诺着,伸手托着格丽丝黛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但是,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啊,女人。”

“什、什么事?”

被那双放射着灼热炎气的黑瞳所注视,格丽丝黛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慌乱。

应龙把嘴凑到格丽丝黛的耳边,如此说道。

“在本大爷取得神骸前,给我保持处女之身。”

……………………

北国战姬和霜雪银帝暂时和解,攻陷翡翠王都后的北方军团,把目标转向了王国残余的抵抗力量。

血翼暴君和拉维利斯公主正式缔结对抗帝国的盟约,为召集起对抗北方军团的战力,他们加快速度朝着王国东部领地前进。

奥斯坦和拉维利斯为各自的理由而积极行动,然而在它们以外,还有不属于任何势力的第三方,也在严密监视着这场战争的动向。

一艘以朱红涂装的巨大空中战舰漂浮在云层的缝隙里,它长度近三百米,宽度在四十米上下,高度则超过六十米。从粗壮的舰身下方伸出对称的十二对平衡桨,看上去就像昆虫的复脚,缓缓划开云雾。随着那巨大身躯的移动,位于前方的云层就像被其魄力所压倒般自动退逐,空中战舰乘风破浪前进,在云海中留下一串长而壮阔的轨迹。

在帕拉米亚大陆中,唯一能够制造空中战舰的国家是邻近拉维利斯王国的东之大国卡兰,然而自从一个世纪前,其引以为傲的空中舰队被某头恶龙彻底摧毁后,卡兰王国就没再造过大型的空中战舰,而这艘空中战舰的红色外装上也看不到任何属于卡兰王国的标记——事实上,这艘战舰的名字叫“歪空要塞”,而这名字在任何国家的记录中都不存在。

在战舰上层一间可以看到下方云彩的房间,五名既非拉维利斯人,也非奥斯坦人的人物在讨论着和诸国相关的事情。

“……卡兰那边进展得很顺利哦,虽然他们的新王显得不太热心,但期望一雪前耻的卡兰人却很多呢,只要亚丁那边不会耽搁,马上就可以开始计划。”

一名穿着诡秘紫衣的女子如此报告着,在组织中,她的称呼是“黑天鹅”。黑天鹅有着足以勾起男人**的美貌和身材,其妖艳外则在给人以肉食性蝴蝶般的危险感觉。

“亚丁共和国没有问题,只要有师尊在,红之塔我等的立场就不会改变。”

低沉而冷澈的声音响起,坐在黑天鹅右手的是一名带着面具的男子,他的称呼是“法师”。法师的全身笼罩在一件赤色的斗篷下,脸上则带着一张白银的面具,面具反射出的冷光犹如剃刀般锐利。

“卡兰和亚丁都进展顺利吗……”

坐在法师对面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他的称呼是“暴王”。暴王有着熊一般的体格,但却神情温和,他向左边的同僚确认着。

“告死者,你的斯诺联盟呢?资金调度顺畅吗?”

暴王询问的是一名黑衣女子,“告死者”是她的称呼。她的身上穿着仿佛丧衣般的黑衣,也带着黑色的面纱,因此看不清容貌。对于暴王的询问,告死者轻轻点头作为回答。

“是吗,一切顺利啊……”暴王欣慰的点点头,跟着却露出苦恼的神情。“这样说来,出问题的只有拉维利斯一方啊……”

“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毕竟谁也没料到那位北国战姬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率领北方军团穿越白龙山脉奇袭,击杀翡翠王都的守护英灵,还有击退震怒的霜雪银帝,就算冰雪女神降临也不可能做得比她更好了吧?”说到这里,黑天鹅对黑衣的告死者投以谴责的目光。“如此厉害的人物竟然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告死者,这是你的失职哦?”

告死者低头不语,而暴王出言替她辩护。

“不要太苛刻了,黑天鹅。毕竟那位战姬一直都在帝国北疆和魔族作战,最近才被调到攻略拉维利斯的,我等也是措手不及,今后严密监视她的动向就好了。”

“现在的问题是,北方军团攻陷翡翠王都,我们在拉维利斯宫廷的布置也就毁于一旦。”假面的法师提出问题。“此外,刚刚接到黑格尔的报告,诱拐计划亦已失败,还有被苍翠之民察觉的危险。”

“诱拐计划失败?怎么回事?”黑天鹅皱起眉头。

“在运送狮鹫的途中遭到一伙不明身份的冒险者的袭击,结果只有黑格尔一人生还。”法师看着手中报告书叙述着。“此外,那匹狮鹫似乎已经被其收服为坐骑,目前他们正朝着王国东部领地前进,估计会在三日后抵达城塞都市林格伊尔。”

“三日后吗?也就是说,我们还有机会修正错误。”暴王露出爽朗的笑容。“那就交给我吧!老是在这艘船上呆着,身体都生锈了,趁这个机会活动活动也好……”

“不,既然是拉维利斯的事情,还是教给本地的负责人比较好……是吧,迪安?”法师打断暴王的话,视线转向会议桌的末席。

那里坐着五人中的最后一人,一名棕发的青年。青年的名字是“迪安”,乱蓬蓬的头发和粗布衣裤的打扮,让他看上去很不起眼,但他的眼睛是宛如豹瞳的黄玉色,多少感觉到些与众不同。几乎由会议开始到现在,迪安都是一言不发的听着众人的话,其存在感稀薄得犹如空气,而法师喊他的时候,也是他头一次被点到名字。

“其它事情由我们来布置,你的任务只是歼灭那群冒险者,重新俘虏狮鹫,能做到吧?”法师向迪安确认着。

“……明白了。”迪安点点头,随即起身离开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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