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顾庄整顿水利,正是最好的寻衅借口。就是在内地,相邻村庄也时常为了水源争执械斗。到了边寨、新垦地,就是杀个尸横遍地,也不算什么奇事。

边寨村民素来剽悍善斗,村寨里刀枪齐备。论起器械之精良,一般的卫所兵都不及它。这也是边地处处艰险,若不是一手握刀一手持犁,休想在这样的地方生存下来。

这样了得的好汉,打那等饿不死的乞儿,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吴家边寨点起百十个丁勇,气势汹汹而来。满以为一到地头,定能将开荒贼打个哭爹叫娘。争夺水源之类只是械斗由头,待到制服这伙乞丐,要他怎样,他还不是只能怎样。

对上阵才知道,对面竟然有那么一个怪物,世上竟然有这样惊人的力气!

可怜吴寨人还在挺胸凸肚,叫骂挑战,涂生提了条木棒,不言不语,径直一冲——说虎入羊群,都不及当时的场面。羊群还会逃散,吴寨丁勇却连逃都来不及。就像立了一群最轻飘不过的草人,被大风一吹,应风而倒,散得七零八落,一地都是。

涂生并未动手伤人,拿的那条木棒只是护住身体。单靠着那一身千百斤力量,闹着玩似的,便将吴寨人一个个打倒撞翻。和涂生一起出来应战的顾庄人什么都不用做,只消将撞得天旋地转的吴寨好汉们捆成棕子。涂生没把他们怎么样,其他顾庄人却受够了吴寨的气,捆绑时难免三拳两脚,老大耳光。

顾三爷最后出场,装模作样扮好人,喝骂着手下,让解开绑缚。按戏曲评书的话,还该好酒好饭招待。但顾庄哪里舍得。给他个鼻青脸肿,再释放回家,这已经是看在邻居份上。

至于刀枪器械,丁勇们随身携带的钱、物,都搜个一干二净。连厚实些的衣服都剥了。以顾庄这些刚刚免于饿死的饥民,能给人留一身单衣蔽体,已是十分大度了。

吴寨丁勇们回庄,虽然不得不报告战况,说那边出了个凶神,有万夫不挡之勇,但这些只是轻轻带过。丁勇们众口一词,哭诉开荒贼种种可恶:百般拷打我等不说,还将本寨不放在眼里。就连吴老爷、少寨主,那些贼都胆敢出口辱骂!

吴家边寨地处偏远,所

谓天高皇帝远,寨主吴氏就是土皇帝,素来自高自大惯了,几时受过这样的气?更何况是开荒乞丐!

寨主吴有德大怒,当场下令吴家边寨精壮尽出。又命人将库房里珍藏的百余副精铁盔甲都搬出来,让头等丁勇俱装着甲,从头到脚披挂齐全。次一等的其他青壮,也都配给皮盔皮甲。

装备如此精良,哪怕上一次被打得最惨的乡勇,都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天神一般,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少寨主吴晓义亲自领兵出征。临行前向父亲请示方略,吴老爷冷笑一声:“我名叫有德,取的意思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但这伙乞丐如此无礼,只好把我家姓氏的那个吴字放上去,叫做无有德,再也没有好生之德。”众人听得大笑。吴老爷摆一摆手,“都杀了吧。”说得轻飘,仿佛在说杀几只鸡鸭。

封地边境,迈一步出去就是没几个人去过的生荒地,野树林。这种地方死几个人,算什么。

吴家乡勇们整队行军,一路擂鼓摇旗,活脱脱就是国家正规军大军出征。

再说顾庄那边,上次将吴寨打了个落花流水,早知对方不会善罢甘休。但他们仗着自己这一方有那么了得的力士,还怕吴寨那些鸟人!吴寨人不知道涂生的本事,顾庄人却是天天看在眼里。

何况涂生也告诉大家:不用担心,有我呢。

这不是涂生托大,更不是他爱夸口吹牛。实在是天兵和常人差距太大,像成人之于孩童,哪会将他们放在眼里。

自顾三爷以下,顾庄人个个笃笃定定——直到亲眼目睹吴寨乡勇军威之盛!

组成顾庄的这些饥民全都来自内地。那里的村镇,规模较大的也要兴办团练,组织乡勇,农闲时稍作操练,学会排成队伍,听从号令。常有盗匪出没的地方,还要教他们一两式刀枪招数,紧急时可以把守寨墙,抵御小股贼匪。

和边寨乡勇一比,内地那些,就仿佛小儿嬉戏。那边是游戏玩耍,这边却是杀气腾腾,一心只要见血杀人!

一拨一拨哨探飞报回庄:来的吴寨兵顶盔贯甲,看上去就像一个个铁人。队列整齐,看不到尽头,像一道铁流经过。行动起来啊,踏

得尘土扬起多高,把地皮震得直晃,我们隔着多远都晃得立不住脚!

把顾庄人吓得魂飞魄散。要不是身在这个绝地,众人早逃得影子都见不着了。

除了这个村子和周围田地,四周都是黑压压密林,就是放你逃生,能逃到哪里去?

再说还有庄主顾三爷再三弹压:“敢动摇军心的,一家老小都杀了!”

顾三爷在内地城里开商铺做生意时,历来和气生财,笑脸迎人。但自从在垦荒团为首,那些天南地北的饥民,和气哪里镇得住他们。千里跋涉路上,呵斥责骂不离口,手里还要拎着条鞭子,随时一鞭子下去。沿路饿死那么多人,见惯了生死,更将心肠炼得如生铁般冷硬。

到了这个没有王法、只有狼虫虎豹的野林子以后,顾三爷便是垦荒团这群饥民头顶的苍天。说要杀人,真的不是虚言!

但光是恫吓,只会让人怕得更加厉害。恫吓之外,还要宽心话语:“之前那些去哨探的,他们懂什么!不过是几个猎户,脚步快些。他们说吴寨的兵厉害,就真的厉害了?我已派了那个、那个……娘的,看我这脑筋,怎么连姓名都忘了!”

大家听得笑。“知道,知道。就是顾老爷招赘的女婿大郎,我们在下面,早就叫他顾大郎了。”

顾三爷恩威并施,也笑道:“什么顾大郎,还没进门哩。这小子听他说当过兵,不对,好像是他家里有好些人当过兵,总之对行军布阵了如指掌。吴寨兵是什么情形,等他查探了回来便知。”

但涂生刚一回庄,还没开口,顾三爷已将他拉到一旁,悄声嘱咐:“我都已收拾好了。家里金银细软打成一包,你大娘已做好了干粮,也打成一包。你现在就背了包裹,带着小玉去森林里逃命。”

涂生道:“叔,不用这样……”

三爷厉声打断:“火烧眉毛,万事从权。你和小玉,就在我面前成亲。你在森林里能活,带小玉躲藏些日子,再绕路回内地。有我在这里主持,虽不能抵挡,总能当个幌子,掩护你们脱身。”

三爷说得动情,几乎落泪:“有你的力气,我女儿想来也能维持温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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