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郭家村,在八咫鸟报晓当中,拉开了帷幕。

一户户房门被打开,没有人吃东西,穿行在村子各处。有挑水的、卖菜的、孩童游耍的、娶新娘子的、送葬的……

凡是能在外界看到的情景,都在小小的郭家村中一一体现,这里简直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而最中央郭家庭院,就好似这个小世界的皇宫。

郭晓义已经看的麻木了,从小到大,都能看到这副场景,能不厌倦嘛。

特别是那位娶新娘子的花轿队伍,今天娶亲,说不定隔几天就会换成送葬的队伍。娶亲队伍和送葬队伍,随时都会调换,可整个村子里并没有少人,天知道这场红白丧喜事要闹到哪一年。

这也就罢了,令郭晓义无法容忍的,却是自己不能娶村子里任何一位女子。用郭奶奶的话来说,郭家村住的都是郭氏族人,堂堂一家之长,岂能娶自家女子为媳妇,那是乱伦的行为。

就拿身边伺候洗漱的两位侍女来说,每次想要占点便宜,两女就一阵疾呼,然后郭婆婆就会出现,进行一番长篇大论的伦理道德教育。经历了几次以后,郭晓义也淡了那份心思,只想尽快出去,去见见郭家村之外的风光。

可每次提到想要出门,郭婆婆都不允许,说他还年轻,许多书籍还没有看完。郭晓义叫苦连天,别看郭宅不大,家里的藏书不下于几万卷,这辈子能看完就算不错了,岂能全部看完?

郭晓义也不笨,当场提出要娶个妻子回来暖床,他都已经十八岁了,在古代已经算是大龄未婚人士。谁知郭奶奶搬出了大宋重文轻武的风气,男子三十不算大,女子二十方应嫁的风俗。

历朝历代,宋朝的婚姻制度奉行‘先立业、后成家’的习俗。宋朝读书人多呀,十年寒窗苦读,为了考取功名,人也到了壮年,才会想到娶妻之事。按照郭晓义的年龄,十八岁就谈及娶妻,还是太年轻了,毕竟是一族族长,脸面不能丢。

郭晓义指着对面的房屋,道:“对面的赵元僖、赵元侃兄弟,很早就娶妻了,连小妾都有不少。他们赵家人能早娶妻,我们郭家人为什么要晚娶妻?”

郭奶奶随口言道:“那是官家人,其实寻常百姓能比的?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而我郭家既然成不了帝王家,那就只能按照风俗来,不要想那么多,至少等到二十岁以后,才能谈论婚嫁之事。”

“按照奶奶的推测,太宗陛下活不了几年了,短则一年,长则三年,必定驾崩。他那道箭伤,毒素深入骨髓,无人能治。等他死后,孙儿才能堂堂正正地去开封参加科考,才没有其他的忌讳。”

郭晓义皱眉道:“只要是外伤、毒伤,我都可以医治。”

郭奶奶讥笑道:“可你的名字犯了忌讳,一个快要死的君王,都会做些糊涂事,到时候让你改名,你愿意吗?”

郭晓义摇了摇头,他不愿改名。

郭奶奶言道:“不要犯傻了,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规律。如果他不死,哪有后来人继位?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算你救活了他,你就不怕对面的两位贵客怨恨你吗?对了,两位贵客身份很高,一位当朝太子,一位年轻有为的襄王殿下。”

郭奶奶没有把话说下去,郭晓义也明白话里的意思。那两位都有继承权,其中一位快要死了,另一位确是要当皇帝的人。如果赵光义依然不死,说不定又会进行北伐,到时候那两兄弟还不恨死了自己。

宋朝结束了五代十国的纷乱,中原初定,一切都需要休养生息。而赵光义一生马背上打来的天下,习惯了打仗,穷兵黩武,造成内部不稳,在民间的风声并不怎么好,就因为他的上位惹人猜疑。

正如郭奶奶所言,只要赵光义一天不死,他就不能去开封。可总不能天天待在郭家村,待久了,都快困出病来。想要出去,还需那两人的帮忙,只有被官家的人请出去,奶奶才没有借口留下自己。

一个心思在脑海里转了转,嘴角露出了笑意。

吩咐了两位侍女,他要当面款待两位贵客。

没过一会儿,赵元僖、赵元侃、郭槐三人到来。

邀请二人座下后,郭晓义言道:“两位兄长光临郭家村,实在是我郭氏之幸。恕我冒昧,还请襄王殿下答应我一件事,只要此事成了,但凡有何想不明白的问题,小弟都会一一解答。”

赵元侃疑惑地问道:“我们兄弟初到贵地,本是有求郭氏,岂能让贤弟有求于我们?有什么事情请尽快言明,我们能办到的,必定让贤弟如愿。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身份?”

给两人满了酒,郭晓义举起杯,言道:“此事说来话长,小弟先敬两位兄长。”

郭晓义一饮而尽,赵元僖和赵元侃也同饮下。

郭晓义又给两人满上酒,这才叹了口气,指了指郭槐,言道:“不瞒两位兄长,我要拜托兄长之事,主要是为了郭槐。”

听到郭晓义点到自己的名字,郭槐吓得立刻跪在地上。这里是郭家村,两位主子也没有带护卫,再加上昨夜被郭晓义一顿训斥,心里上就对本家族长产生了畏惧。

郭晓义言道:“别看小弟年轻,本人正是此代郭氏族长,而郭槐正是我家之人。他的家庭也不穷,为报效殿下的知遇之恩,心甘情愿的入宫成为一位中官。”

“人各有志,旁人也无法多说,可我却不同,我是郭氏族长,就要为整个家族负责。昨夜我已训斥了他,并且警告了他,成为中官之人,永世入不得家族祠堂,如果再不悉心伺候好自己的主子,令郭氏全族蒙羞,我必将他那支偏房踢出家族之位。”

“人我也教训过了,还请殿下给小弟个薄面,以后尽量提携一下。我知道官家鲜有人看的起宦官,可是郭槐不同,昨夜他跪在祠堂前不敢入门,这个诚心绝对够了。”

赵元侃两兄弟恍然大悟,他们之所以能找到郭家村,都源自于郭槐带路。一个成了太监的人,还要带外人去家族宗祠之地,确实很忠心,唯独对不起自己的心。

而这一切,郭槐都没有说,今天郭晓义当面说开,确实令两人感动。

赵元侃当即言道:“请贤弟放心,郭槐我会大用,重用。”

郭晓义摇了摇头,道:“暂时不能重用于他,只要殿下有这份提携之心就够了。我怕他以后惹了事,会给殿下带来麻烦,到时候我脸面上也不好看。”

赵元僖正色道:“他是他,贤弟是贤弟,在王府当差,想要混出个头,不惹事很难升的上来。小槐子,快点感谢你家族长。”

郭槐跪在地方猛磕头,大声地言道:“请族长放心,郭槐成为了宦人,已经有辱门风,绝对不会再让家族蒙羞。”

郭晓义认真地言道:“郭槐,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按照我的推算,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会犯下一个棘手的过错。到了那时,如果两位兄长不在,无论如何都要拖到我前来救你。有些冤屈,就绝对不能认,更不能因为某人而寻死,那会让家族颜面无光。”

“不要问我为什么,等到了那一天,你自己会想起今天我说的话。我郭家为什么会选择隐居?就是因为以前透露了太多的天机,连苍天都看不下去,弄的我到今天都没有媳妇,这都是老天对我的惩罚。”

听着郭晓义越往下说,越有一副神棍的模样,三人都眨了眨眼睛。这位还那么年轻,说话的语气怎么跟长辈似的,就算你要当神棍,也只是个假神棍。

一边说天机不可泄露,一边又说想讨媳妇,实在令人难以测度。

赵元僖问道:“为何贤弟不能娶妻?虽说我大宋文风势盛,但是以郭家的来说,娶几房暖床侍妾也没有错。等取得了功名以后,再娶正妻,也不耽误事。”

总算有人接话了,郭晓义心说这话接的好,不然一个人说下去,反而变得索然无味。心底那么想,表明上却深深地叹了口气,言道:

“不瞒两位兄长,小弟实在有苦难言,心里苦啊。这里是郭家村,我是郭氏族长,一言一行都要注意仪度,更不能让祖上蒙羞。”

“别说娶妻,我连娶个小妾,都非常的难。你们也看到了,这里住的全是家族内部之人,亲近不能婚配,包括平时伺候我的几位侍女,哪怕是拉个手,就会受到长辈的训斥。”

赵元侃笑道:“这很正常,贤弟毕竟是一家之长,伺候你的下人都是族中嫡系,当然不能做什么苟且之事。既然家里的女人不能碰,完全可以离开郭家村,去外界游历一番,比如说去开封城,广结好友,自然会有许多红颜知己加以慰藉。”

郭晓义苦闷道:“两位兄长,你们就饶了我吧,我哪里都能去,就是不能去京城开封。我叫郭晓义,一旦去了京城,就会犯了太宗陛下的忌讳。唯有躲在外地,陛下就算知道有我这个人,只要不在他老人家近前晃悠,才不会责怪我郭家。”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又听到郭晓义解释了名字的由来,人家还真不是故意这么叫的,而是皇位交接的与其他朝代都不同,谁能想到太宗赵光义会坐上龙椅?那时候郭晓义还小,这么年轻就做了郭氏族长,现在想换名字都不行。

民间世家大族,可没有赵家那套随意改名字的恶习,这也是太宗皇帝令人诟病的地方。天下叫‘光’、叫‘义’的名字多了去,他这一上位,多少长辈在民间暗骂。

这也是皇位‘兄传弟’的后遗症,无论赵光义怎么解释,民间的争议都非常大。搞到现在,要确立何人成为继承人,民间说法都不同。甚至有些大户,给孩子取名字,都不敢与赵家任何人沾上哪怕一个字,就怕出现这种与当今皇帝犯冲的名字。

不仅仅是民间,其实赵家人也知道这点,所以每个提升到高位的人,都适当地在名字里改几个字,尽量改成那些的生僻字,平常字根本不敢用。

想想赵元僖,初名赵德明,后来改成赵元祐,再到现在的赵元僖。‘元’字是族谱里本来就有的,这个不能动,最后面的一个字越改越难以让人叫出口。

就算以后继承了大统,登上了皇位,赵元僖也会再次改名字,因为‘元’字不能再用了。如果还留着‘元’字,难道要改赵氏族谱吗?唯有皇帝自己改,才不会惹得众多皇弟皇妹们的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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