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真虽是激愤之言,却多多少少道出刘裕对他的冷漠。明眼人都知道,诸皇子中,刘裕最喜欢的是刘义符和七子刘义季。刘义真生母孙氏出身低微,并不受宠,爱屋及乌,刘义真自然不受刘裕爱见。去年年根下,刘裕得病前一下子赏皇太子刘义符钱五万,各类珠饰器物无数,赏刘义季钱三万。唯独刘义真他们不过五千钱,当时刘义真就气得当堂大骂,将五千钱悉数赏给下人,令他们一天之内吃喝玩乐全部花光。

一大碗酒进了肚,刘义真话明显多了:“徐羡之个老匹夫,爷怎地当场没照他脸上结结实实甩个耳光给众人看看,他算什么东西,敢当众训爷。所谓人不中惯,球不中看。都是父皇将他们这伙子白眼狼惯坏了,自以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父皇尸骨未寒就敢显摆了!呸,准有一日爷要给他好看!”谢灵运冷冷道:“先皇在世时,徐羡之有是名的徐模棱,洁身自律,避功离权,连走路都生怕踩死蚂蚁,怎地新皇一登基就如此头脸!”颜延之道:“他是先皇遗诏指定的顾命大臣么!”谢灵运道:“何谓顾命?代行朝廷行政之力,应为文官翘楚,久经历练,才德愈众之栋梁。可行力却不可擅权,他徐羡之非但擅权,其意在专权,妄想左右朝政。”此言一出,众人唬了一跳。颜延之脸色蓦地变得苍白,下意识地都外边望望道:“谢兄,不可妄言。”谢灵运无谓地一笑道:“诸位知不知道吏部曹马士龙马大人怎么死的?”刘义真啃着一块鸡翅,嘟哝道:“马大人不是畏罪投河自杀的么,这是朝野尽知的事!”谢灵运道:“无罪何言畏罪?马大人素有人缘,年终品正尚在中上之阶,青州粮案早已结案半年有余,和马大人风马牛不相及,只不过平日里有喜欢窥阴之好而已。”颜延之笑道:“窥阴之喜,岂算过失?”谢灵运道:“单说这窥阴之好,在别人眼里或许算不得什么事,可在徐大人眼里就至严至重了!”慧琳道人忽道:“谢兄的意思是马大人之死与徐羡之徐大人有关?”

刘义真等人齐齐瞪大了眼睛盯着谢灵运。

“王爷,马大人之死非但与徐羡之有关,而且正是这看似忠厚模棱的徐羡之逼死的!”刘义真道:“老谢,把话说明白点!逼死朝廷命官,他徐羡之有几个脑袋,本王新帐老帐一并和他算计!”谢灵运道:“我听人私下传闻说马大人守灵期间急寻茅厕,进了西华殿后院后,出来就面色不善。后来徐羡之进去一趟,饭前有人亲耳听到徐羡之令马大人回家。国丧期间,朝廷命官值守皇灵,单单他就有权准马大人的假,据听说当时马大人脸色刷就变了,当晚就投了河,还有人传言…”谢灵运蓦地停顿了一下,咬了咬唇,看着刘义真。刘义真不耐烦地道:“有话就痛痛快快说出来,怕传出去要了你的命么!就这几个人,都他娘的一个被窝里出来的,你防谁?说说,有什么传言?”谢灵运一咬牙道:“有人传言,当天马大人在后院可能看到了不该看的,徐羡之意在杀人灭口!”

一阵寒意蓦地袭上众人心头:莫非皇上在国丧期间有失仪之行,徐羡之试图掩饰,竟下了杀心!

谢灵运又道:“只是传闻,原不足信。不过徐羡之从来未提过青州粮案与马大人有何牵连,为何偏偏马大人当夜投河,直到五日后发现尸首才说马大人是畏罪自杀。实在蹊跷,青州粮案一事甭说徐大人未曾提及,中书令傅大人竟亦闻所未闻。退一步讲,就算马大人与青州粮案有关,朝廷尚未有诏,他徐羡之竟敢当众定性,他安的什么心!他不过先皇顾命之臣,况顾命重臣非他徐羡之一人,尚有傅亮傅大人、谢晦谢大人、檀道济檀大人,他非擅权之险,其在专权之谋!皇上呢,三位顾命大臣呢,在他眼里……”

谢灵运本来想说在徐羡之眼里四人如同无知小儿,话到嘴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刘义真冷笑道:“莫非他徐羡之想当皇上不成!”

“那倒未必!”一直沉默静听的慧琳道人缓缓说道,“就算他徐羡之功高盖世,他当皇上天下臣民的唾沫点子淹也淹死他了。不过,谢兄所言徐羡之专权贫道倒觉得可虑。当年先皇任前朝太尉,率军征讨卢循逆贼时,徐羡之任太尉府长史。听说因出兵曾跟太尉帐前会议上争吵,年轻气盛啊。二十年前,徐羡之可是个人物。事后,刘太尉令徐羡之到后帐,有人曾听到两人又一番争闹,刘太尉大发脾气。还有人说,当年刘太尉曾险些斩杀徐羡之。不过,从此以后徐羡之象换了一个人,锋芒大为收敛,遇事能躲则躲,能拖便拖,天长日久便成了看似与世无争、消极避逃的处世之态。谁料狼终究为狼,尾巴夹得再深总有翘起的一天。先皇在世时他不便也不敢!”颜延之道:“老道的意思是他现在连当今皇帝都不放在眼里?”慧琳嘿嘿一笑道:“徐羡之心里怎么想,贫道不知道,可贫道虑及一点。”谢灵运道:“老道说话甭含着掖着,有什么说出来就是。”慧琳扫了众人一眼,目光停在刘义真身上道:“徐羡之压根就没把皇帝当皇帝看!王爷在此,兴许贫道这话说得不中听。”刘义真道:“只要你说得在理,就是骂本王几句亦无不可。”慧琳道:“当今为皇子时,徐羡之就曾不止一次私下叹息:太子德浅人浮,非人主之才!”刘义真啪地在几上一击道:“这个徐杂毛,他若敢谋逆篡上,本王屠了他!”谢灵运吃惊道:“老道说得有些可怕了,他徐羡之到底怀着什么心思,莫非他想学曹操,挟天子令诸候!”慧琳道:“那倒不一定,谋逆他不敢,不过,照此看来,当今的处境恐怕如临薄冰了。”

众人听得不禁大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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