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羡之与傅亮对视一眼，面无表情道：“蔡大人，你随我来。”
说罢率先出了院门，蔡廓诧异地看着两人，傅亮小声道：“蔡大人，请！”蔡廓喘着粗气，拍拍膝盖，跟着两人出来。出月亮门，徐羡之打前，径直穿过西华殿向一片密林方向走去。惊愕期间，蔡廓听得正是那边遥遥传来呼喝呐喊声。
走过林间一条遮得丝光不透的林荫甬道，在一处短墙边的土台下停了脚步。三人上了土台，蔡廓循声向与台持平的墙内望去，眼前景象顿时让他吃了一惊！
眼前正是东吴时期闻名天下的华园林，园林内湖泊、假山、池塘、密林、房舍应有尽有。那湖面少说亦不下百亩大小，湖面上靠近岸边停泊着一艘装饰豪华的游船，数十名年轻汉子正赤肩负了套索奋力拉纤。人群中不时发出阵阵呼号声，船头上几名后宫内侍模样的汉子披红挂绿，围船首一座矮几坐了，端怀饮酒，嬉笑闹腾。岸上是一条人来人往的街面，两旁市集林立，连着两座铁匠铺内，炉火熊熊，不时有烧红的铁块在锤头下叮叮当当焰星四溅，各类幌子迎风招展，甚是热闹。
蔡廓登时愣在当地，直疑走错了路。回身望望，身后就是巍然高耸的太极殿，其后东华殿、西华殿紧紧相连，再往后则为后宫密密匝匝一眼望不到头的院落。
“徐大人，下官没心思看游市逛集，我要见皇上！”蔡廓不知道徐羡之为何要领他来此九流杂居之地，不耐烦道，“皇上在哪？”徐羡之不言声走下土台，越过短墙进入园林。傅亮捅了一把蔡廓，挤挤眼道：“蔡大人，跟着走就是，呆会你就知道了。”
徐羡之在前，傅亮、蔡廓两人紧随其后，径直向吵吵嚷嚷的街市中走去。蔡廓惊讶地见“街”上人来人往，衣着打扮虽是百姓装束，各色陈杂，观其神色却分明不同于外城普通百姓，倒象是些宫内近侍宫女。“街”面虽不长，两旁杂货铺、裁缝铺、衣帛铺、小吃铺、铁匠炉、织履铺、大酒楼应有尽有。 集市店主掌柜却并不招呼他们，口中吆五喝六地叫卖，甚是做作。
蔡廓一脸不解，傅亮道：“蔡大人，你看到没有，这些都是宫里人。”“宫里人？”蔡廓道，“堂堂天朝皇城，如何有此污七八糟、氓民浅夫之俗！徐大人、傅大人，作为辅臣，你们难逃其咎，下官面呈皇上，要重重弹劾！”傅亮无谓地苦笑道：“我倒希望蔡大人弹劾。”蔡廓道：“你以为下官不敢么？”傅亮在他肩上轻轻一拍道：“蔡大人，见了皇上再说不迟。蔡大人果然是位直臣，无怪乎徐大人屡次在皇上面前举荐你，要你担任吏部曹尚书一职！”蔡廓道：“徐大人举荐我？”
徐羡之头也不回道：“除了皇上，这里没人识得我等，切忌小心失礼！”蔡廓大惊，道：“皇上在这里！”傅亮敛了笑容，郑重地点点头。
一阵猪叫声从街市尽头靠近湖岸的一圈人群中传过。三人挤进人群，见地上从东到西铺了一条长约百十余步，宽约数寸厚的红地帛。当中一头足有四五百斤重的老母猪披红挂绿，胖乎乎的大脑袋上罩了笼嘴，前边两个五大三粗、壮汉打扮的内侍死拉硬拽。老母猪步履蹒跚扭着屁股吱吱乱叫，背上竟驮着一位装扮妖艳、奇装异服的妇女。
“给寡人用力拉呀！哈哈哈！”
蔡廓闻言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骑在猪背上的“妇女”正是刘义符。蔡廓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陛…”下字尚未出口，傅亮慌忙将他嘴掩了。
徐羡之木着脸一言不发，用力将身边围观的人群推开，大步站在甬道中间。
人群大惊，一齐噤声。
“给寡人滚开！”刘义符骑在猪背上大声骂道，见是徐羡之，从猪背上跳下来，冲人群吼道，“给寡人滚！”
人群一哄而散，刹那走得一个不剩。
“陛下！”徐羡之道。刘义符翻翻眼皮，将头上身上饰物尽数剥去甩手扔了：“徐大人，你来此做甚，你要扫寡人的兴么！”蔡廓哭笑不得，近前跪倒：“陛下，您这是做什么？”刘义符无所谓地一晒道：“原来是蔡大人啊。寡人是天子，难道没得放松玩乐之权么。有什么事，快说！”徐羡之鼻子里哼了哼，当地一揖，也不叩拜道：“陛下，回西华殿再说！”不理众人，掉头便走。
四人出了华林园，进了西华殿，刘义符正中坐了，三人这才叩拜行礼。
“起来吧。”
徐羡之、傅亮不言声在刘义符下首坐了。
蔡廓垂首站立，抬起头怒目扫了徐羡之、傅亮两人一眼，道：“陛下，臣要弹劾朝堂奸佞！”刘义符奇道：“蔡爱卿，你要弹劾谁？说来寡人听听，真若有罪，寡人定不轻饶！”蔡廓道：“臣要弹劾徐羡之、傅亮！”
此言一出，在座诸人莫不大惊。
刘义符一笑道：“这却奇了，前日徐大人还在寡人的面前举荐你，说二千石曹蔡廓蔡大人刚正不阿，清袖廉洁，公而忘私，是吏部尚书之职的最佳人先。今日却奇，你竟要弹劾他！”蔡廓脸涨得通红，朗声道：“陛下，天朝仕道通畅，选贤任能，自有德才兼备之人安之任之，徐大人本是先帝顾命佐臣，为朝廷择优而仕本为他份内之责，况为天下计，为臣民计，不论是谁职守一道，那都是陛下恩泽所致，便是选了臣，臣亦深沐皇恩之泽，与徐大人何干。可徐羡之大人，受先帝托孤遗命，本应竭心尽力辅佐陛下整肃朝纲，刷新吏治，护国安民方是沧桑正途，可目睹群小围堵陛下，事不临朝，身为顾命大臣，却不管不顾不劝不阻，臣不知徐大人居心何在，其心奸佞不可测，其行暴劣不可视！”
蔡廓一番话明面上在弹劾徐羡之，大伙心里都清楚，字字句句莫不针贬刘义符。刘义符面色微微一红，正要发作，徐羡之傅亮两人扑通跪倒在地。
“臣徐羡之斗胆弹劾一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