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边走边拉话,一进城内,腊月街市果然热闹非凡。谢晦兴致大起,不住赞叹刘义真治政有方,市集繁荣,百业倡盛,一派太平。刘义真哪里听得这些废话,只含糊应承。路上就想套套他的真实来意,将话题往朝廷方向引,偏谢晦稍一触及便顾左右而言他,弄得刘义真老大不快。

进了王府,恰是开饭时刻。谢灵运颜延之等人早已备下丰盛饭食。谢晦辞让一番,宾主落坐,觥筹交错,三杯酒下肚,谢晦仍只字不提来意,刘义真到底年少有些沉不住气,隔桌举杯道:

“老谢,明人不说暗话,你今天来庐陵可决非仅仅来看本王吧?有什么事你说,只要本王能帮上忙的别客气,来庐陵就当是到了荆州!”谢晦笑道:“王爷这话就见外了,下官确实是想念王爷,如若下官不把王爷当自己人,还敢面对面跟王爷坐这喝酒么?”刘义真故作老练地往后一靠道:“老谢当了一方诸候就有他娘的驾子,居然跟本王也打起迷糊眼了。”谢晦惊诧道:“王爷此话何解?下官不懂,请赐教。”刘义真眼直盯着他道:“今可就咱们两个,你不敢说本王给你提个头,是不是太子爷有事了?是皇上让你到本王这来的吧?”见谢晦愣睁双眼仿佛不认识地看着他,刘义真得意道:“休要欺蒙本王,如若本王没猜错,定是皇上让你来的,你快说,太子爷到底有什么事,皇上临行对你说了什么?”谢晦吓了一跳,心内暗自庆幸路上盘虑实在确当。庐陵王也是个生性卑劣的主儿,三五句话就泄了底子,果然恰如传闻,如此心胸如何成事?当下,谢晦心里更有了底,正色道:“王爷,此话从何谈起?太子爷并没犯事,皇上亦未对我说什么。下官来庐陵,实是想和王爷叙叙旧。如有不妥,下官这就告辞,决不相扰!”说着,起身作势便走。

刘义真忙道:“老谢,本王不过与你开个玩笑罢了,何必当真?”谢晦道:“王爷,太子乃天朝储君,是皇上与朝廷百官所谨推慎选之人,旁人岂可妄加评说?”刘义真道:“老谢,何故这般头脸,不过说笑而已,难道本王让你谋逆么!”话越说越不投机,谢晦肚里窝了一肚火,心知再呆下去不定都弄得不好看,有心说句重话又不敢,便闷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起身一礼道:

“多谢王爷盛情款待,下官路上已耽误一日行程,职内公务缠身,现下告辞。”

刘义真送也不是,阻也不是,登时显得手足无措。

“老谢,本王还不知道,有屁的公务,着得什么急?喝几杯再走不迟。”谢晦道:“下官确实公务在身,青州、豫州‘闲’州官员因朝廷撤州,夺了他们的权,心怀不满,可能要滋事扰民。”刘义真奇道:“你管你的职内,别的州事与你何干,操得远心。”谢晦方知失言,刘裕让他都督四州军事,诏文还未下达各州郡,身为王爷,刘义真竟对此事一无所知,看来刘裕实实在重用他。谢晦忙道:“王爷有所不知,各州乱民四处流窜,地方安定已非一州一郡之事,是整个朝廷的大事。下官身为州史,岂能坐视不管?”刘义真道:“这也是实情。”谢晦道:“下官这就告辞,往后有机会,必定与王爷痛痛快快地畅饮一番。”刘义真道:“既然有公务,本王也不留你了。来人呀!”

阶下两名王府内侍应声托着两架大盘过来,大盘上蒙着厚实的红布。刘义真走上前去,将两块红布扯落,里面竟是明晃晃的珠宝首饰。

谢晦大愣道:“王爷,您这是……”刘义真无所谓地一笑道:“没什么意思,老谢今日能来庐陵,说明心里边有本王这个朋友。这点小玩艺算本王送给老谢的一点小礼物。对待朋友,本王可从来不小气!”谢晦大惊,哪里敢收,就地跪倒道:“下官深谢庐陵王知遇之恩,礼物绝不敢收!”刘义真道:“老谢就不要推辞了。”谢晦愈发感觉来庐陵已是失策,头上冷汗直冒。

“下官受朝廷重托,为任一方,向以廉洁操守为政为民,并无丝毫谋私之想。王爷如要强求,下官只有跪死这里,至于礼物下官不能要也不敢要!请王爷体察。”刘义真心里冷冷一笑:日他娘的,你受贿谋私,给太子爷的钱从何而来,嘴上却道:“本王知道老谢一向洁身自好,这不过是私人间的交往罢了。”谢晦颤声道:“王爷!”刘义真不屑道:“今本王这礼是备下了,老谢你看着办吧。”谢晦心一凛,知道再僵持下去于己无益,略一沉吟道:“王爷,要不这样,下官取一件,表了王爷之心如何?”刘义真道:“你看吧。”

谢晦踱至阶前,眼光往盘中一扫,不禁大是惊叹,但见奇色异宝,光彩夺目,玛瑙玉石、金翠珠佩,每一件莫不是价值数万。谢晦伸手恰要触到一枚细巧的银钎,见旁边一只闪闪发光的金镶玉佩,故作无意地略略一移,将金镶玉佩紧紧抓在手中。

“谢王爷,谢晦一定好好保存此物,时刻念叨王爷体恤下官之心!”

刘义真道:“知道就好,知道就好。”谢晦乍感一阵讪讪,垂首一路倒退着出了大厅,脚还没上门庭,隐隐听得刘义真嚷嚷道:

“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他不过是父皇跟前的一条狗!”

谢晦闻言大骇,头也不敢回,跨越门槛时不防脚下一绊,收势不住肥胖身体歪倒在地,袖中的金镶玉佩滚落出来。门前两名军士刚上前相扶,谢晦已爬起身,盯着地上的金镶玉佩愣了愣,迅速捡起,紧紧抓在手中,涨红着脸飞身而去。

身后传来守门军士低低的嘲笑声。

离开庐陵,谢晦一行马不停蹄直奔荆州。身为朝廷大员、统属诸州军事都督无端在庐陵王面前受辱,谢晦一路上越想越气,越想越觉不甘,数次从怀中掏出金镶玉佩打算扔了,想想又舍不得。心境不佳,加上一路颠波,未到荆州,谢晦竟病倒在车驾之上。幸亏随行带着郎中,稍加调理,这才好些。

一进荆州,坏消息接踵而至:青州、徐州王、冯两族高门竟聚众惑乱!谢晦大吃一惊:庐陵王府本为胡言,竟一语中的!当下,顾不得将息调养,连夜召集州史衙门一班文武商议对策。

青州冯正林、徐州王厦海不满朝廷撤州之政,纠集前朝旧部,以“驱剪刘氏、光复晋室”为号,一时两州民众云集,不几日竟达两万余众,其影响波及达四州十七郡。新余太守、顺昌太守当众宣称废除永初历,恢复元熙年号,痛诉刘裕篡权夺位罪状,号集天下臣民讨伐刘逆,迎归零陵王!(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推荐阅读
相邻推荐